第75章
何序:“好。”
何序用最快的速度跑出房间,跑到厨房,忽然丢了魂,一动不动站在水龙头前。
之后几天大雪,两人没再出过门。
庄和西每天按部就班地起床、健身、吃饭、休息、看电影;何序收拾屋子、做饭、吃饭、学急救知识、看庄和西看电影。
今天看的《机器人总动员》。
何序起初不懂庄和西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看动画片,看进去之后,她抓着胳膊反问自己:如果把你扔在一个没有人的废墟上,你能和瓦力一样,不悲观,不抱怨,不迷茫,不恐惧,不怕辛苦,不惧孤独,每天保持着乐观的心态一直工作,一直风平浪静吗?
你能坚持下去吗?
你能……坚持多少年……?
抓在胳膊上的手不断收紧,骨节泛起白,肩膀无法控制地蜷缩,脸想往膝盖上埋……
被庄和西的声音打断。
“瞌睡了?”
何序身体剧烈发抖,快速松开双手说:“没有。”
庄和西:“没有眼皮一直往下垂。”
何序抬手揉了揉,揉出满眼的血丝:“这几天没睡好。”
算是真话吧。
她这几天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做梦。
重复的梦。
梦里方偲一直说“你走吧,以后不要回来了”,“你走吧,以后不要回来了”,“你走吧,以后不要回来了”……像小时候被刮花的碟片,一直卡在那一句上,怎么都过不去。
以前对她来说唯一的一点放松时间,现在变成了她最大的负担。
她睡不着了。
庄和西前几天就有察觉,但没当回事,只以为何序刚退烧,身体还没恢复。
现在她突然说没睡好,她才后知后觉她一向没什么负担的眼睛里,现在血丝密布。
庄和西脸上的表情淡下去,撑着沙发起身:“为什么睡不好?”
很郑重地反问。
何序心虚地抓着裤脚,冷静骗人:“年前回家的路上无聊,看了部恐怖片,吓的。”
庄和西不语,穿透力极强的视线紧锁着何序。
何序不闪不躲地回视。
无人观看的电影独自播放几秒,孤独的瓦力冲出地球去找真爱。
庄和西的眼神忽然轻下来,侧身靠着沙发:“有多大的胆子做多大的事,不懂?”
何序点点头,很认真地说:“懂。”
庄和西:“懂什么懂。”
何序:“。”
何序发现庄和西这句像是自言自语,她的声音很低,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电视,撑在耳前的食指来回摩挲。把那一片磨红了,才再次转头看过来。
“想不想喝酒?”
询问的口吻,听着像是在问她想不想做这件事。
何序微怔:“我吗?”
庄和西:“不是睡不着?拿酒灌一灌就好了。”
这点何序信。
查莺笔记里很清楚写着,庄和西曾经嗜酒如命。
那个“曾经”应该是往前几年,她还没有能力把自己伪装完美的时候。
她在这种事上的经验应该很丰富,因为亲身经历。
可是喝酒……
“我不会。”何序老实说。
庄和西:“不会才要喝,很容易就醉了,忘了。”
一旦学会,就算是把自己喝死,脑子也还是清醒的,不过浪费时间而已。
庄和西看了眼何序眼底的血丝,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命令:“去拿酒。”
何序就去拿了。
拿回来两瓶。
庄和西挑眉:“刚才告诉你了,有多大的胆子做多大的事,扭头就忘?”
何序没忘,她只是不确定庄和西愿不愿意和自己喝同一瓶酒,所以保险起见拿了两瓶。
现在看来,庄和西是愿意的。
何序就把其中一瓶又放回去了,再回来手里捏着两个杯子。
庄和西给她倒酒。
先倒了一口。
庄和西说:“尝尝。”
何序“嗯”一声,如临大敌似的两只手捧着往嘴边送。
不好喝。
不对。
是很难喝。
但是喝完了还想喝。
何序头一扭,庄和西就懂了,伸手给她倒。
还是一口。
之后很长时间,两人就这么一个坐在地毯上喝酒,一个斜撑在沙发上倒酒,没有交流,没有对视,但两人的表情都肉眼可见的愉快起来。
尤其是何序。
喝完第二十三口,想喝第二十四口的时候,她身体一歪,整个人松松垮垮地往庄和西脚上一趴,下巴压着她的脚背,黏糊地喊:“和西姐……”
庄和西懒洋洋扶着酒瓶的手一寸寸收紧,目光渐深:“再叫一声。”
何序嘴角上提,眼尾下压,慢慢张口:“和西姐……和西姐……”
一遍一遍重复,不知道叫了多少声。
声音从黏糊到含混,到最后微微发抖。
她沉甸甸的眼皮跌下去又强撑着抬起来,眼底忽然湿红一片。
“和西姐……”
明显哽咽的声音。
庄和西俯身把酒放在地上,那只手带着酒瓶强烈的凉意抚上何序的喉咙,声音低沉压抑:“为什么哭?”
何序已经醉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所有的情绪反应都来源于长期积压在心底的秘密,靠近谁就倾向谁,但不会回答谁,只释放自己。她大胆地抬起手,伸出去之后,怕弄疼庄和西似的,小心翼翼抓着她垂下去的左腿,一开口,眼泪和除夕夜的大雨一样往下掉:“踩着冷冰冰的金属走路疼吗?”
疼吧。
辛苦吧。
一路强撑着,难受得哭,难受的叫,身边却连个真心实意对你的人都没有。
我也不是。
我就是个骗子,只想要你的钱。
可你为什么要对我好呢?
这种好拿在手里——
好辛苦呀。
偏还不敢丢,还想方设法想要拿得更稳,抓得更紧。
和西姐。
“和西姐……”
眼泪打湿了庄和西的脚背和她的手指,暴雨一样,顺着她的指缝往手心流,在那里汇聚,满溢,猝然顺着掌根流过腕上的脉搏和血管。
庄和西手在发抖,一半烫的,一半因为已经压抑到了极限,随时可能失控。她手腕用力,把何序潮湿一片的脸托起来,俯身靠近,望进她那双只剩自己的眼睛:“心疼我?”
何序像是听懂了一样,虽然不能给出庄和西清醒的回答,但情绪顺利抵达,然后,眼泪先于庄和西的压抑失控。
庄和西眼神黑得发沉,视线如锁链般紧紧缠绕着何序,她拇指摩挲着何序微张的嘴唇,低头靠近的刹那,连空气都变稀薄了,偌大客厅只剩彼此交错的呼吸。庄和西眼底燃起一簇火,烧尽了理智,只剩早已经蠢蠢欲动的渴望蓬勃充沛,跃跃欲试地在她身体里试探、撞击,企图冲破最后的束缚。
庄和西隔着近在咫尺的距离望着何序,像野兽锁定猎物,寸寸逼近。
何序对已经劈面压来的危险一无所知,只是不断将庄和西的左腿抓紧,不断被压在心里的秘密激发眼泪。
庄和西拇指压着她嘴角,几乎是在她嘴唇上说话:“何序,说话,哭,是因为心疼我吗?”
“心疼”这个词何序清醒的时候说过,她信了。
也只是信了。
现在她想再听一听何序酒后吐真言会是什么。
如果答案如一,那她想:从明天起,只要是她有的,只要是她想要的,她都会给,她都能得到。
那么,何序:“哭,是因为心疼我吗?”
这句实在离得太近,语气又那么强烈,像锋利的剑一样,在何序被酒精禁锢的理智上生生劈开一条缝隙。
她就听见了。
那……
是心疼吗?
是歉疚呀。
但骗子何序即使醉得没有意识,也始终记得:不要惹老板生气,不要说老板不爱听的话,更不要给她发现,何序不是猫的星期八,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她。
所以骗子何序不假思索地说:“是。”
是心疼。
说完,张开的嘴唇被手指抵住,禁止闭合。
庄和西指肚磨她的牙尖,另一手插入她头发里用力一抓迫使她仰脸,偏头吻了下去。
双唇相接的刹那,庄和西身体里那些长久压抑着的蠢蠢欲动顷刻爆发,带着摧古拉朽之势。暗潮汹涌的海面掀起惊涛骇浪,咆哮着,要将自己淹没,要将对方溺亡。
庄和西从沙发上下来,手指划过何序脖颈,深深陷入对方脊背,她口腔里浓烈的酒气让她迷醉,身体的滚烫、柔软和颤栗让她满身神经不受控地紧绷狂跳。
所以一开始就是失控的深吻,舌尖强硬地撬开齿关,穿在发丝里的手持续收紧,掌握她,控制她,以绝对占有的姿态独揽深入她的角度和占有她的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