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昝凡脸色难看极了,一边指挥安保赶紧把人带走,一边确认现场有没有谁拍照录视频。今天这事儿太大了,捅出去不止庄和西惹一身腥,禹旋和粉丝那事儿也藏不住,到时替她摆平烂摊子的庄和西还能独善其身?她出事,那是在要她和关黛的命。
  昝凡见负责这次生日会的查莺愣在旁边不动,厉声道:“还不马上叫人过来清理血迹!”
  查莺没见过这场面,闻声浑身一抖,火速跑去叫人。
  禹旋脸还白着站在旁边,不可思议地看着何序。她只是一个小替身啊,又不是月薪十万往上的保镖,怎么做到火场毫不犹豫冲进去,刚刚不假思索挡上来的?对工作的负责?做人过高的道德?还是……
  十年老粉就是会有为喜欢的那个人奋不顾身的勇气?
  那得多喜欢啊。
  禹旋余惊未消的视线震了震,心脏剧烈跳着,看向不远处的庄和西。
  她嘴唇绷成让人发毛的直线,墨色双眼已经重新回到何序身上紧锁着她。那双眼睛里面的情绪似乎很激烈很复杂,但因为深,旁人没办法看清楚,那就更无从谈乱分辨。
  禹旋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到今天,终于开始直视、正视并且凝视何序了。
  何序手臂上的血还在流,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之后,很快感觉到疼。她皱了一下眉毛,无意识想去碰伤口。
  手抬到半截被人抓住。
  何序一怔,低垂视线先看到的是庄和西沾了血的裙子——查莺昨晚才在电话里和她提过这条裙子,是专门为生日会定制的,纯手工,要十几万。
  何序心里大惊,下意识抽出手后退一步说:“对不起和西姐,我把您的裙子弄脏了,您……”
  您要不从我工资扣清洗费。
  何序想这么说。
  话到嘴边卡住。
  她舔了舔发干的唇缝,只低下声音说:“对不起。”
  周围乱糟糟的,昝凡忙得一刻不停。
  何序站在喧闹中央低着头,心脏越跳越快。她这回好像真没办法承担责任了,也不敢大言不惭地说她不是不想承担。她就是不想承担了,手里的钱她一直是算一分花一分,吃喝上都不能乱来,何况清洗这么高级的裙子。
  想想都知道有多贵。
  和西姐肯定又要发火吧。
  何序有点沮丧,不明白自己明明都已经尽最大努力了,为什么还是一样事情都做不好。
  失落感包裹着她。
  乐观心态被打败。
  胳膊上的伤口突然就变得很疼。
  何序忍不住咬了咬嘴唇。
  这一幕落在庄和西眼里像怯懦,像被自己吓得发抖,她不由得想起以前对何序的种种。
  “你这么处心积虑,想要什么?”
  “看看,多无辜的一张脸,多让人作呕。”
  “可惜了,我挑,我不是什么心脏的东西都会往床上带。”
  “滚出去!”
  “你真让我恶心。”
  ……
  然后反思何序如何对她。
  不需要多远。
  就刚刚,她毫不犹豫挡在她面前;就刚刚,她对她这个累赘没有任何一秒嫌弃。
  指节慢慢在身侧捏得发白,心跳加重、变沉、变紧,庄和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脚下动了一步。
  停住。
  查莺叫来的人从庄和西前方跑过去,开始清理血迹。
  地很快被擦干净。
  又被血迹染红。
  庄和西眼瞳深黑,视线从自己腕部被生生攥出来的指印上扫过去,一瞬不瞬盯看着何序右手。下一滴血从她发抖的指尖猝然坠落时,她果断地跨步迈向她。
  很突然的动作。
  目标一清二楚。
  而何序不明所以,只觉得庄和西此刻看着自己的眼神很沉很冷很锋利。
  何序心里重重一磕,本能想往后退。
  步子没彻底挪动,庄和西手和脚步一样,已经干脆地抬起来,从她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也不忘背在身上包里掏出纱布,看起来——
  要往她伤口上裹。
  何序后背炸起一片冷汗,急忙说:“和西姐,我自己来,别把您手弄……”
  “脏”字没出口,何序倏然觉得身体一晃,被左转九十度,左臂贴着墙,受伤的右臂朝着庄和西。
  庄和西紧跟着就上前了一步。
  何序感到腿上一重,不对,落在她腿上的是很轻的那种重量,轻得都有点痒了。她下意识低头,看到自己陷入了庄和西染血后,透出一种诡异美感的裙摆里。
  呼吸在某一秒停顿。
  心脏反之失去控制。
  都很快。
  何序还来不及去认真发现,已经感到胳膊上传来的剧痛。庄和西一手握着她的手臂,一手拿着纱布,声音就在她耳朵跟前似的,说:“要不我再发你一份保镖的工资?”
  何序慌张的眼睛一亮,喜悦被庄和西下句话一把掐灭:“下次老实待着,别跑出来捣乱,这里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哦——
  何序空看一眼从天而降的大馅儿饼,没吃到嘴里,有些可惜地卷卷舌尖,说:“知道了。”
  庄和西眼睫微抬,最终还是停留在一缠上去就会立刻被血渗透的纱布上。
  走廊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静了下来,周围几人看着不久之前还对何序冷言冷语,此刻却用身体困着她,给她包扎伤口的庄和西神色各异——禹旋张嘴,查莺瞪眼,昝凡敛眸……
  庄和西旁若无人。
  何序忧心忡忡。
  比起被庄和西的裙子包围着,她其实还是比较习惯和她离得远远的。
  至少血不会弄脏她的双手,更不会继续弄脏她的裙子。
  现在这样还能清洗吗?
  何序心都要梗了,还不得不强壮镇定,叫了声:“和西姐……”
  “和西,快去换衣服,时间不够了。”昝凡忽然说,习惯站在高位的声音完全盖过心里百转千愁的何序。
  何序差点合起双手朝她作揖,太救命了。
  何序泥鳅一样从庄和西裙子里溜出来,站在离她八丈远的地方说:“和西姐,您快去吧,别一会儿冷场了。”
  庄和西手里还拿着纱布卷,和何序之间牵出很长一截。她偏头看向何序,就一眼,何序吓得破罐子破摔般蜷起手指说:“裙子我会想办法赔您。”
  “?”
  就一条裙子,犯得着一直提?
  表情还和卖命一样。
  可不就是卖命。
  何序郁闷地站在原地,现在不止手臂疼,心也在滴血。
  怎么一下子就损失了十几万呀?
  一个肾值多少钱?
  “……”
  何序垂着脑袋摸肚子,手掌在腹部停一停想起来位置不对,挪到后面摸腰,脸上藏不住的“为钱肝肠寸断”。
  庄和西看着何序这副摸样,慢半拍想起房车上,禹旋回忆过的一句,何序用来陈述自己的话。
  ——“我家很穷,还有很多负债,我就是一口不吃一口不喝,也得还大半辈子才能还完。真的。就我这种情况,谁敢跟我谈?一辈子的负担。”
  庄和西下颌绷紧一线,意识到了什么。她看着何序手指轻轻一勾,停顿片刻,把纱布卷扔在她怀里,转身朝化妆间走。
  何序短暂回神接住纱布,然后眼睛一暗,继续让心滴血。
  滴到一半,走廊里再次传来庄和西的声音:“给你五分钟,能按时坐上去医院的车,就不要你赔裙子。”
  何序抬头:“这里的体育馆全国最大。”就是给她一双飞毛腿,她也不可能在五分钟内走出去,还要成功拦到一辆车。
  庄和西站定回头,说:“我的司机是摆设?”
  那肯定不是。
  开车稳就不提了,人还活络,今天直接把她们送到后门口,走个百十来米就到化妆间,特别省事。
  “!”
  何序抓了一下纱布卷,终于反应过来庄和西话里的意思——她又把司机借给她了;司机今天把车停得很近,五分钟时间,她就是用走的都能顺顺利利走过去。
  何序心里一喜拔腿就跑,跟阵风一样。
  吹过去又吹回来。
  高声道:“和西姐,生日快乐!”
  人开了这么大一个恩给她,她只回报一句“生日快乐”可真够寒碜的。
  但是没办法。
  谁让她小穷鬼一个呢,能出卖的就浑身上下这一点东西。
  何序心里的大石头落下,胳膊不疼了,步子轻快了,刚才说话声音都是飞着的,鸟叫一样,在庄和西耳膜上喳喳两声。她提了一下裙子,脸冷下来,透过镜子看向跟进化妆间的昝凡:“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今天的事?”
  为什么没有任何提醒,安保人数就较往常增加了一倍?
  她以为是今年生日会人多,以防万一。
  为什么增加了安保,仍然是何序先发现异常?
  她认为是有人失职,出了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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