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话等于明着反驳了庄和西,何序不太敢继续和她对视。
走廊里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静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何序伸出去的手逐渐感觉到僵硬、发抖,撑不住垂下去之前,庄和西终于抬手接住了咖啡。
两人的手短暂相碰。
何序觉得自己像冰块,碰到了热烘烘的暖炉,她不由自主蜷了一下手指,看到庄和西捏着咖啡晃了晃,走远几步,手一抬,“哐!”,咖啡被扔进了垃圾桶。
庄和西站在垃圾桶旁边说:“冰块化了,重新去买。”
何序:“……”
刚才庄和西晃杯子,她明明听到冰块撞冰块的声音了。
“好的,我马上去买。”何序说:“和西姐,您稍等一下。”
何序说完话,抓起背包就跑。她记得地铁附近有这家店,只要脚下利索点,最多二十分钟就能买到。
……咖啡店关门了。
最近的另一家在火车站,二十四小时营业,离这儿有五站地铁。
何序不敢迟疑,闷头往地铁跑。一路上不停抬头看时间、看站点,等买回来已经是十二点半了。庄和西休息室的门紧闭着,何序从外面数了数楼层,发现那间房里黑漆漆的没有灯。
庄和西早就走了。
她其实早就知道。
但还是要照办呀。
还是要花很多钱,买很苦的东西回来。
这东西喝了会睡不着,睡不着会想很苦的东西,恶性循环,那为了不苦,这东西就还是要扔进垃圾桶。
花了好多钱呢。
何序可惜了一会儿,晃晃咖啡里的冰块,和很有范儿的都市白领一样,捏着杯子朝路边的垃圾桶走。
扔完掏掏口袋,拿出手机和准备收摊的小老板买了根烤肠,蹲在草丛边喂猫,顺便跟它絮絮叨叨。
“吃好的才能快点长大,你知道吧。”
“长大就能自己觅食了,很威风。”
“喵——”
“算了,你还是别长大了,自己觅食很辛苦。”
“没黑天没白夜的。”
“喵——”
“你要是只有一岁的寿命就好了。”
“我听说和西姐的电影武训四个月,拍摄八个月,刚好一年。”
“你要是只有一岁的寿命,我就可以一直喂你到离开,这样你的一辈子就是躺赢的,一点也不辛苦。”
“唉,你听到了吗?”
“别活太久。”
“很辛苦。”
何序说完站起来,弯着眼睛和还在埋头干饭的猫说:“晚安。”
然后快步朝路边走,准备回住处。
经过刚才那个垃圾桶,何序步子顿了顿,一脚踢上去。
“哐!”
声音大得她和猫同时原地怔愣两秒,同时做贼似的拔腿就跑。
第6章
转眼一周过去,何序始终没从庄和西那儿得到过什么好脸色,要么被视为无物,要么被嘲讽针对,庄和西态度上的异常明显到连一心扑在武术上,神经不太敏感的张令都察觉出不对。
但要说霸凌,程度还差得很远。
大家就只是静观其变,没人站队表态,对何序落井下石,也没人正义出手,为何序雪中送炭,何序就在这种暗潮汹涌的平静里进行着枯燥辛苦的武术训练。
昝凡出差路过,顺便上来看了一眼,“何序这几天表现怎么样?”她问。
查莺:“除了和西姐,所有人都赞不绝口。”
何序身上有股不论做什么都格外认真的踏实劲儿,还不呆不板,很懂得灵活变通,于是就呈现了一种堪称恐怖的潜力和进步。
这是张令原话。
查莺转述给昝凡。
昝凡的眼珠是极精明的棕色,掩在门口的阴影里,偶尔有情绪闪过去,稍纵即逝,谁都发现不了。
“继续盯着,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昝凡说。
查莺应一声,跟着昝凡去找杨客。
“怎么样,我们家和西能达到您老的要求吧?”昝凡明知故问。
杨客:“何止能达到要求,根本就是惊艳,绝对的惊艳。我已经很多年没从年轻演员身上看到这么正统的武者风骨和兵戈之气了。和西这一身将势武韵,绝对能把《山河无她》里那个以身赴死的女将军的武将风范演出来。”
昝凡:“也是您会指导演员。”
短短几个字,既肯定了自己手下艺人的出色,也恭维了杨客。
杨客开怀大笑。
昝凡趁势说:“既然我们家和西的表现超出预期,是不是可以适当地给她放一半天假,让她休息休息?”
杨客痛快应允。
庄和西却是长枪贯地,说:“没必要。”
昝凡不语,视线从庄和西左腿扫过,对上她的眼睛——沉黑,眼神发凉。
每次都是这样。
她的左腿像是她的逆鳞,碰到的时候,总会让她的情绪在某一秒失常。
昝凡习惯了,无视周围那股若有似无的低压,笑着说场面话:“我知道这些训练难不倒你,但作为你的经纪人,我必须要为即将到来的aurae品牌特展扼杀一切不稳定因素,把你最完美的状态展现出来。”
“今天下午就不要训练了,在家看看剧本,背背台词。”昝凡一锤定音。
庄和西握枪的动作微微收紧,没有继续反驳。
因为没理由。
昝凡是对的,她这个月的训练量持续饱和,一周前就已经隐约感觉到吃力了,她的腿以往只会在晚上不舒服,现在白天偶尔也会突发异常,疼痛难忍。
这情况昝凡不会看到,任何人都不会看到,全被关在三楼鲜少有人踏足的休息室里。
但昝凡猜得到。
“让司机送你回家?”昝凡说。
庄和西:“不了,晚上的礼仪课我照常上。”言下之意,下午在这边休息。
昝凡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只伸手拿过她的长枪递给查莺。
中午,昝凡和庄和西单独在外面吃饭,聊一个新本子。
查莺无所事事,从外面打包了两块蛋糕,拉着何序在楼下吃。
楼下空无一人,过分安静的环境就衬得查莺的眼神很有力道。
这力道丝毫没触及到何序深陷美食的灵魂。
“……”
查莺“啧啧”两声,把自己的蛋糕一切两半,分给何序一半,说:“你就这么喜欢吃蛋糕啊?”
“喜欢,”何序抿抿发腻的舌尖,笑得腼腆,“甜。”
好朴实的理由。
查莺手托着脸,觉得自己看不懂何序,她吧,有时候聪明得被人用“恐怖”来形容,有时候又像现在这样,笨笨的,给人一种三毛钱就可以拐回家的既视感。
查莺吃了口蛋糕,闲聊着说:“何序,你住哪儿?虽然现在还是基础训练阶段,对你们采取开放管理,但每天的课程安排很紧凑,大家为了多休息,基本都选择住这儿缩短通勤,可我上午去前台续费的时候,没在名单上看到你。凡姐对你另有安排?”
何序摇摇头:“没安排,我自己住。”
查莺皱眉。
何序说:“签合同的时候有签保密协议,我不会出去乱说。”
查莺:“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吧,你最终要达到和西姐的一样水平,那日常训练就只会更辛苦,比其他任何人都辛苦,要是还住得远,你身体怎么受得了?”
何序说:“没事,快习惯了。”
查莺:“所以多远?”
何序:“单程两个半小时。”
查莺:“……你是铁打的吧?!”
何序:“肉做的。”
查莺:“你看我瞎吗?”
何序仔细看了两三秒,说:“眼镜有点厚。”
查莺:“何序!把脸伸过来!赶紧!今天不给你点教训,我查莺的名字倒过来写!”
何序手长脚长,躲查莺跟闹着玩似的,又怕表现得太直接,伤查莺面子,只好一边小心翼翼护着蛋糕,一边游刃有余躲避。
蓦地脊背一重,何序感到自己撞上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和西姐……”
何序听到查莺的声音愣了一下,下意识往前跨出一大步,迅速转身:“和西姐。”
庄和西的脸色比起前几次又冷了一层,深黑视线从何序身上扫过去,什么都没有说,径直和身边的女人一同离开。
难得没嘲讽。
但何序觉得,庄和西刚刚看向自己的眼神像在看一团垃圾。
庄和西旁边的人也看到了,一路默不作声地打量她到休息室,墨镜一拉,帽子一摘,好整以暇地说:“姐,我认识你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情绪化,怎么,你们有过节?”
庄和西一连挤了三泵洗手液洗手,声音微冷:“现在是讨论我和谁有没有过节的时候?禹旋,我是不是在你参加选秀之初就警告过你,不要和粉丝牵扯不清,不要越过经纪人、助理和粉丝私下联系,你怎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