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他的灵魂深处好像有另一个自己在尖叫、在流泪，在拿过往的刀片把自己划得遍体鳞伤，他死死攥住那根困住他的带子，从雨夜的腥味里闻到了些许血味，却怎么也不想去分清那是来自于他的手心，还是他会在未来见到的、布鲁斯可能面临的局面。不！
布鲁斯最后跟他对视，就要转身的时候，他撕心裂肺地：“布鲁斯！不要去！你怎么可能打得过蝙蝠侠？！”
布鲁斯刚要去拿头盔，现在他踉跄了一下——什么？我打谁？谁打蝙蝠侠？
他缓缓回头，沉默地跟法洛斯对视，发现他儿子正难过地看着他，好像他马上就要去跟一个不可战胜的对象决一死战，或者，从容赴死，而这个对象是——
法洛斯在求他：“我知道蝙蝠侠不杀人……但布鲁斯，你不能保证你不会出意外……求你了……”
布鲁斯：“……”
他沉默了；他的沉默被当成一种默认，于是整个世界的空气变得更加沉重，他那个天真的、对他充满信任和担忧的孩子正悲伤地看着他，即使他们都知道这些年来法洛斯是在故意视而不见，但真相揭露的时候，还是——
不是，法洛斯，这是真相吗？！
世界静悄悄，暴雨倾盆，布鲁斯张了张嘴，先看向了另一侧的巨大机器，以及站在机器顶端的、戴着蓝色小猫耳朵头盔的年轻男人。
小猫耳朵刚重新站起来，假装自己没打滑，他跟布鲁斯对上视线，两个人仿佛能激烈到擦出高压电，很好，把其中一个电死就没人知道这件事了。
“法洛斯，”布鲁斯先不管小猫耳朵，诚恳地对法洛斯说，“我？跟蝙蝠侠战斗？我刚才听错了，对吗？”
“……你可以不去吗？”法洛斯看到他回来，努力把身体倾过去，小声问他。
布鲁斯说不，不是这个问题，你在哪看到蝙蝠侠了？蝙蝠侠还没出现吧！
法洛斯指了指上面，说你看。
猫耳朵义警，使用超级现代化武器，这种时候依然在哥谭，甚至正大光明地闪亮登场直奔他们而来，仿佛王者君临 ，怎么看都不像是传统的哥谭罪犯——他不是蝙蝠侠是谁？
所以布鲁斯，今晚的事是你违法犯罪的身份终于被蝙蝠侠发现，他把你困在这里、想要抓住你，而你准备跟他决战，对吗？
布鲁斯：……
布鲁斯：我成替身了？
他向法洛斯伸出手，就在法洛斯要抓住他手的时候，布鲁斯迅速换了方向，用力地敲了一下法洛斯的脑袋。
“他不是蝙蝠侠！”他不高兴地说，还戳了戳法洛斯怀里的蝙蝠侠玩偶，说，“蝙蝠侠是有披风的，而且那个人是蓝色——”
“以前蝙蝠侠就是蓝色制服啊。”法洛斯说。
“我知道，但蝙蝠侠在出道第四个月就改了制服，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到现在已经换了六十七版制服！上个月还刚刚更新了两套！还有蝙蝠车！”布鲁斯用更大的声音反驳他！
布鲁斯·韦恩不解气，又趁小猫耳朵没动的时候掐了一下法洛斯的脸，才直起身，从这辆被改装过、伪装成普通汽车的蝙蝠车里拿起了他的蝙蝠头盔。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这些……”
极低的声音不像他平日脸皮的说话方式，却像哥谭人都知道的某个人。
他戴上头盔，掀开衣服，露出里面的披风、腰带，和属于蝙蝠侠的制服，宣布——“because i am batman！”
蝙蝠侠大踏步走入了雨中！
他每走一步，世界都好像为之震颤，那是蝙蝠侠，是布鲁斯·韦恩，是整个哥谭在白天黑夜不停称颂的人，而现在，他已然归来！
法洛斯看着那个黑色的背影，恍惚间觉得那个离去的人好像不再是他在家柔弱的父亲、花花公子、只会撒娇的布鲁斯，而是试图以一己之力背负起整个哥谭的命运、展开一场漫长圣战的……柔弱的父亲的身影。那是蝙蝠侠，也是他的父亲，他的布鲁斯！
等等！布鲁斯！那你要去跟谁战斗？！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暴雨里。没有回答。
法洛斯恨自己没能早点意识到，而现在？已知布鲁斯就是蝙蝠侠，那布鲁斯还是哥谭教父——不不不法洛斯，忘掉你那哥谭教父吧，你了解你的父亲也了解你的偶像，他是能当哥谭教父的人吗？蝙蝠侠可是正义的象征，而布鲁斯是最忙的那个！
他天天白天上班要么真上班要么去扮演花花公子晚上夜巡抽空还要关心迪克的感情、卡斯的武力、杰森的学业、提姆的工作、你的生活、达米安的教育还有阿尔弗雷德的抱怨，他没这个时间干别的！没有！
所以！所以布鲁斯才是蝙蝠侠，所以有人针对蝙蝠侠设计了现在的局面，想要跟蝙蝠侠——没有哥谭的蝙蝠侠正面对决！这是为了什么？征服、乐趣、利益，还是复仇？
他不知道。
他只看着布鲁斯一步步走过去，将那个背影刻入骨髓，或许这个场景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记。
他看到那个戴着蓝色头盔的人影一跃而下，仿佛一柄瘦削的蓝色利剑，刺入桥面，将周围的暴雨削去一部分，时间好像为这个人静止，却毫无意义，只展现给了法洛斯一片如墨漆黑。
他没来由地对这个人觉得熟悉，可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无比陌生：陌生的体型，陌生的动作，陌生的制服，陌生的声音……一切都很陌生，可他又看到那个人弯曲的脊背，他看到那个人嘲讽蝙蝠侠，他看到宛如实质几乎要将一切洞穿的愤怒！
而那份愤怒也指向他！
你是谁？
你认识我？你认识我！那我……认识你吗？你为什么而来？愤怒、仇恨，还是别的什么？
他看着，看着那两个人终于开始战斗，那是几乎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争斗，布鲁斯到底有多少实力他已经不清楚了，他只听到一声愤怒的“batman！”，然后雨夜被枪声打破，暴风嘶吼着穿过战场，骑士高举枪刃，闪蓝的电自天而下，蜿蜒如龙！
白光照亮天地，仿佛一张泼墨国画，寥寥几笔勾勒出两个正在交战的人的影子！
他忽然想起——
想起杰森离开后，他去整理杰森的手稿，坐在下午温暖的阳光里阅读那些他们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写就的、属于杰森的语句：“他如破败的航船，从干涸的河床上走来，步履蹒跚……他的愤怒不值一提，不过将命运焚烧……”
为什么会想到杰森呢？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候杰森还没离开哥谭、离开这个家。他很久没见过杰森了。两年？三年？或者，五年。
他已经有五年没见过杰森了。有时候他们会写信、打电话，他也会收到杰森的照片，还有时候其他家人会捎来杰森的消息。
所以，为什么会想到杰森呢？他问自己，只看着那正在战斗的两个人，再一遍问自己，又听到枪声，听到“骑士”，看到那陌生的身影、直不起来的脊背和雨幕，他的视线好像能穿过雨幕……从越来越模糊的影子里，看到坐在椅子上伸懒腰的少年。
“……为什么会想到杰森呢？”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胃正在燃烧，或者他的五脏六腑正在被浓酸腐蚀，他用力拽住这辆车的安全带，他得出去——他得阻止杰森和布鲁斯！
法洛斯将自己的肩膀脱臼，挣脱出半个身体，撞向车门，攥住了地上的蝙蝠镖。他死死抓住那枚蝙蝠镖，咬牙施力，直到手鲜血淋漓，将蝙蝠镖从地面拔出！他终于借蝙蝠镖的边缘与合成材料的安全带较劲，在那两个人越来越激烈的战斗中，将自己从束缚中解放出来！
他就要冲出去，冲向那两个人，但就在这个时候，车子忽然自己启动了。
自动驾驶系统的声音与面板上的文字一同出现：正在前往安全地带。
布鲁斯？
布鲁斯！
他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个安全带被破坏就会启动的程序，这辆车并非对外的硬壳，而是对内的牢笼！我需要这样的保护吗？布鲁斯！
车窗外，暴雨如白练般向桥下倾泻，那两个人已经站到了最危险的边缘，随时可能掉下去，可谁都没有停下战斗的意思，骑士甚至一脚踹断了栏杆！断裂的金属坠入深水，眨眼间就被彻底吞没！
别打了！
就不能——就不能跟以前一样吗？
法洛斯扑向这辆车的控制台，他用手臂撞向显示屏幕，用满是血的手找到手机，试图接入这个系统，提姆教过他作为黑客的技巧，但……但这是蝙蝠车！谁能入侵蝙蝠车？！
车子缓缓启动，冲向桥面，然后扑通一声坠入漆黑的深水。
他在失重感中下坠，视野里那两个人的身影急速缩小，他用最后的力气大喊：“布鲁斯！杰森！杰森！”
与此同时，那个提前录好的声音再次响起，告诉他：“我们正在前往水下基地。”
仿佛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