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捂住嘴叹了一口气,神情怏怏:“没有麻烦的意思,不需要道歉。”
  “啊,但……?”
  月丸还想说点什么就被鹤衔灯给打断了话。他伸手在月丸眼睛上的胎记处摸了摸,说话的时候还带着困倦的气音:“你身上有鹿的味道,是去抓了野鹿的孩子吗?”
  “这样不好。”他推了推月丸,“把它放了吧。”
  “不不不不不是的鹤先生!”月丸手忙脚乱的比划着手势,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是因为妹妹她的身体……你不是说鹿血可以用来做药吗所以我才——当,当然!我没有怪先生你的意思!就是,就是那个……!”
  “肉茶需要长着角的雄鹿,你抓的那只太小了。”鹤衔灯又打了一个哈欠,“云峰上面栖息的鹿群有一只老的牙齿都快掉光的鹿,万幸的是它的角还没有老的掉下来。”
  “你,你的意思是?!”
  “我帮你把它带回来,你把那孩子放了。”
  鹤衔灯挥挥袖子把啰嗦的小鬼赶走,他在灶前待了一会儿,端出了今天的晚餐。
  热气腾腾的定食是给小朋友们享用的,大人的晚饭永远是用一盏浅浅的酒碟子装着的。
  就算是菜上齐了也没有人先动筷子,小孩子把目光投向鹤衔灯,鹤衔灯则是把目光投向桌子最上方供着的神像上。
  神像是用木头精心雕制的,在不同的地方还有着装饰的琉璃,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旧物了,神像上面已经有了磨损的痕迹,但这也无损那位神明奇诡的美丽。
  从造型上就看得出来,这尊被供养的神灵是一位三相神。
  左边的一面是缠满了红色火焰,长着尖齿与竖瞳的鬼怪,它全身上下都是白色的,额前刻着一个妖字,手肘的位置长满了雪白羽毛,刀削铁铸般的,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着寒芒。
  右边的则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年轻人,他的额头上刻着佛字,一只手向上一只手向下,两只手都托着莲花。但很奇怪的是,这位佛子手里的莲花一边是白色的,一边却是猩红色的,连带着那对琉璃烧制的眼睛颜色也晦暗不明起来。
  最中间的是结合了鬼与佛共有模样的神,他紧闭着双眼,在额头的正中间有着一双巨大的白色眼睛,那双眼睛的中间开着一朵莲花,莲花的中间刻着神字。
  “……三相除厄,佛鬼造神,轮转之神鹤目莲,大人啊,请宽恕我吧。”
  他双手合十,低低的念了一句。
  鹤衔灯看着神像,目光缥缈,也不知道是在透过它看什么不存在的事物。
  他半响才把目光收回。低低地冲等在一旁有样学样的小朋友们宣布了一句:“开动吧。”
  结花老早就在等这句了,筷子直接朝自己想吃的菜上招呼,结果还没夹到就被自个亲姐姐拍掉了筷子,委屈巴巴的做了个忏悔的手势对着神像认罪。
  这两个姐妹的日常就是这样,月丸早就习惯了。他正在给妹妹布菜,夹了几下后又怕伤到丸月的自尊心停了下来,满脸纠结的把面前的菜换了位置,故意把鱼推得远远的。
  他们其乐融融,鹤衔灯就在一旁看着。
  他刚刚才解决了自己的晚餐,趁几个小孩不注意用袖子挡着嘴仰头喝掉了碟子里装着的红色液体,还不着痕迹的擦了擦嘴角。
  “好吃吗?”他托着下巴问。
  结花一真都很给面子,她吃的满嘴流油,除了点头什么都不会了。
  倒是她的姐姐更淑女一些。结草放下了碗筷,认真的评价道:“和昨天的一模一样呢,先生。”
  “一样吗?那就好。”
  鹤衔灯终于松了口气。他看着桌子上裹着红漆的酒盏,不知道到底透过它看到了什么,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对着小孩子们道:“我明天要出去一趟。”
  丸月下意识的抓住了哥哥的袖子,迷迷糊糊的问道:啊?去哪里?”
  “去浅草。”
  他刚说了要去哪后,桌子上的气氛马上变了,古里古怪的让鹤衔灯有些担心。
  “怎么了嘛?”他又问了一遍。
  “没什么,就是太可惜了。”结花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笑,她撅着嘴嘟囔道,“狯岳正好明天要回来呢。”
  “啊,是吗……”鹤衔灯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那我还是不去了吧。”
  “月丸你明天去摘点桃子回来,我做点桃酱和桃饼,丸月结草你帮着带一下吧,对了,结花你不要跟人家吵架。”
  他像一个在外多年的孩子终于回来的孤寡老人一样的兴奋,叮嘱完这些后飘飘悠悠的晚房间走,走到一半还不忘转过头叮嘱他们别忘了洗碗。
  在鹤衔灯走后,饭桌上的气氛一凝。
  “啊啊真偏心。”结花咬着筷子嘀嘀咕咕,“不就仗着比我们早嘛……”
  “结花——”在结花抱怨的时候,结草的声音幽幽的在她背后响起,“谁让你多嘴的!”
  “呜,呜哇!?”
  大约又过了一会儿,丸月支棱着耳朵疑惑的开口:“怎么了哥哥?我怎么听见结花在哭?”
  “没什么。”月丸眼神闪烁,“就是姐姐和妹妹在一起玩拉耳朵游戏而已……呵呵,拉耳朵。”
  第2章
  狯岳果然一个懂事的小孩。
  这是鹤衔灯主观臆断下的判断。
  “啊,我真的太感动了。”老父亲面无表情的流泪,“你居然还记得来我这里的路。”
  狯岳:“……”
  “我还没有记性差到跟你一样。”
  粗眉毛的少年滋着虎牙大摇大摆的翘着腿坐在屋子里的软垫上,这份在主人家面前都不拘小节的姿态让过来帮忙倒茶的结草眼皮一跳。
  她重重的把茶杯往狯岳面前一摔,在激对方差点跳起来后瘫着张脸一板一眼的说了句对不起后同手同脚的走了出去。
  狯岳的额头爆出了一根青筋。
  “哎呀,哎呀,请你见谅。”鹤衔灯把面前放着的桃脯往狯岳面前推了推,“结草只是太久没有见到你害羞了而已。”
  ——害羞个头。
  不受欢迎的客人捧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在刚把茶水吞下去的那一刻“噗”的一口全吐了出来。
  坐在他正对面的鹤衔灯:“……”
  “对不起对不起。”他没有处理身上的水渍而是好脾气的道歉,“是结草泡的茶太烫了吗?”
  这不是烫的问题,这是——这什么鬼茶啊?
  狯岳用袖子挡住脸侧过身子干呕了一会,脸色惨白。
  “鹤衔灯。”他表情凝重又狰狞,“你现在连茶叶都买不起了吗?”
  “啊?还好吧?不过茶叶的话我一般都是自己炒。”鹤衔灯陷入了回忆状态:“昨天我本来也想亲自动手的,但是结花说她想给你一点惊喜……”
  狯岳猛地扭头,果不其然看见了冲他做鬼脸的结花。
  结花:略略略。
  狯岳额头上爆出了第二根青筋。
  他硬是用呼吸把心里的那股想掀了桌子直接走人的怨气给压住了,拈了两片切的细细的桃脯塞到嘴里打算强制冷静。
  然后——
  “咳咳咳咳?咳呸呸呸!”
  怎么可以这么酸?!
  狯岳背过身子狂抠嗓子。
  “鹤衔灯!”狯岳快恼死了,“你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鹤衔灯一脸莫名其妙,“这就是正常的果脯啊?是太酸了吗?”
  “可是我记得桃子明明都熟透了啊,奇怪,我还是确认过才叫月丸摘的啊?”
  他拿起一条含在嘴里,嚼了半天也没得出结论来。
  “你当然得不出结论。”狯岳快抓狂死了,“就凭你这个吃正常东西完全没味道的舌头,你能得出什么酸不酸的结论啊!?”
  “不许对鹤先生动粗啊混蛋狯岳!”
  丸月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凶巴巴的,挥着小拳头就要往狯岳身上砸。
  “……”
  “那个啊,丸月,你打错人了。”鹤衔灯无语凝噎,他咕噜几下后把追着自己啪嗒啪嗒的小女孩给转了方向,“狯岳在那边。”
  “哦哦!”
  丸月乖乖的转了过去,开始拍桌子腿。
  在狯岳难以言喻的嫌弃目光注视下,鹤衔灯一把捞起抱着桌子腿叫着打你打你的小女孩,把脸颊贴着对方的脸颊,像小动物一样的蹭来蹭去:“啊啊,好可爱。”
  鹤衔灯抱着她一个劲地散发无处安放的父爱(?):“笨笨的,呆呆的,丸月真的好可爱呀!”
  “我才不笨!先生又欺负我!”
  “嗯嗯嗯!”
  “鹤先生!”
  狯岳:……他真的有在听人家讲话吗?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鹤衔灯把丸月放下去,“去找你哥哥吧?我和狯岳要单独聊一会儿。”
  他把丸月送到外面去,冲外面的几个小孩扬了扬下巴,随后咯啦一下拉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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