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听到她语调里“正合我意”的轻松,手冢无意识地压了下眉,他想纠正她的说法,又觉得她说得也没问题,一时间只能望着她欲言又止。
这可是少见的表情。
和奏松开手臂,下滑环在了他的腰间,然后将自己埋在他怀里偷笑。
似乎察觉到了她埋在自己胸口的脸上那一丝坏笑,他的手臂环在她的后收得更紧了些,力道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占有欲。
和奏脸颊贴在他柔软的家居服上,听着他胸腔里平稳有力的心跳声,深吸一口气,鼻尖全是他令人安心的气息。先前那丝若有若无的焦虑,在这个亲密的拥抱里似乎被抚平了。
“我会看你的比赛直播。”她把脸埋在他胸口,嗡声说。
手冢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太晚就不要看了,比赛结束我会发消息给你。”有时候夜场的比赛开始时,已经是德国的凌晨了,正是她宝贵的睡眠时间。
“……好。”不想让他担心,和奏换了个说法,“这样的话,是不是我一觉醒来就看到胜利的消息?想一想都觉得期待呢。”
“啊。”听出她话里藏着的信任,手冢扬起唇角,下颌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郑重道:“melodia,我会全力以赴。”
他总是这样,承诺得克制而可靠。
他不会说他必定会将胜利的消息送给她,但是他一定会全力以赴。
和奏喜欢他这样的表达。
作为已经有觉悟的医学生,和奏很少用上“绝对”这样的断言,实际上更多时候医生面对患者会说着“现在还不一定”、“还需要继续观察”这样模棱两可的话。因为医生要对自己的话负责,需要谨慎言辞,他们能够对患者明确说的话也只有一句“我会全力以赴”。
所以,和奏喜欢这句话里传达出的希望和期待,也喜欢他的认真和郑重。
她忍不住额头抵在他胸膛轻轻蹭了蹭。
像是开心地在撒娇。
手冢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心情愉悦,可是这样无声的小动作,让他感受到她少有的对自己的依恋。也因为少见,胸口的轻蹭让他有片刻的失神,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强烈的守护欲。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抬手一下又一下,轻轻抚着她的长发,像在一声声回应她的依恋。
两人静静相拥着。
窗外的夜色愈加深邃,此时的海德堡也静了下来。
已经很晚了。
可他们没有松开对方,分别前的每一秒都这样珍贵。
又过了一会儿,手冢微微松开她一些,一手捧起她的侧脸,拇指在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处轻抚着——那些被因为他而被搅乱的计划,都被她在夜里补了回来。
就像他也会将落下的训练计划补上一样,他没有办法对她说“别熬夜”。
但又实在心疼。
于是这份细腻的感情融化在眼神中,他用目光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额头,鼻梁,最后停留在唇上。
和奏看到那双总是冷静的凤眼里,又有了克制过的痕迹。
“国光……”她抬手拉着他的衣领,轻声唤他。
恋人的呢喃,让手冢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他低下了头。
先是鼻尖先轻轻擦过她的,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随之而来的是他温热的、带着爱意的唇,覆上了她的。
起初他只是轻轻地碰触,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但渐渐地轻柔的碰触开始变质,本来抚着和奏长发的手,停在了她的脑后,将她更深地按向自己。
唇舌间温柔交缠,告诉和奏,他吻得专注而投入。
他沉溺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和奏悄悄睁开眼,映入眼中的却是他带着情动和笑意的眼睛,将她的小心思看了个对穿。
和奏感觉心脏骤然停了一下,这个猝不及防的对视竟然比亲吻更让她颤栗。
愉悦像是从泉眼中喷出的水柱,从她心口迸发直抵喉咙,让和奏几乎要重新闭上眼睛,从他脉脉含情的眼睛中逃离,以抵抗这样汹涌的感情。
但是她没有,她屏住呼吸,探出舌尖舔了下他的上颚,趁着对方失神,她退出来贴在他的唇上,抢先控诉:“你不专心。”
“嗯,我的错。”手冢坦然接受她的“指控”,按下身体中窜起的躁动,手掌温柔地顺着她的脊背安抚着,让那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细微颤动平复下来,唇仍温存地吻着她,感受和她交融的每一次呼吸。
又过了许久,在气息逐渐失控的时候,手冢让自己停了下来。
“melodia,”他的额头抵着她的,有些急促的呼吸拂在她的脸颊,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送你回去。”
和奏垂着眼眸,指尖在他颈后的发尾绕啊绕,半晌没有说话。
手冢也不催促,让她靠在自己肩头,给她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后,神色温柔地耐心等着她开口。
良久,埋在他颈窝的和奏,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不想回去了。”
他环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下颌又轻轻蹭了蹭她的额角,再自然不过地应了声:
“好。”
第35章
分开后的戒断反应来得并不猛烈。
忙碌的时间,让和奏白天往往无暇他顾。
她快速熟悉了在神经内科的实习,每天跟随带教医生穿梭在不同的病房间,熟悉各种病例,记录跟踪。
“这个病例,谁能说一下鉴别诊断的思路?”主持晨会的米勒教授环视着在场的三个实习医生。
三人一起沉默着。施耐德和穆勒对视一眼,有些慌张,两人余光不自觉地一起看向了和奏。
而和奏目光只落在了桌面的笔记本上,思考片刻后,她举起了手谨慎地提问:“教授,我可以看一下最新的脑脊液化验和mri报告吗?”
“可以。”米勒向后靠在工作椅上,示意她可以走到灯箱前去看mri报告。
像往常一样,晨会的拷问时间,在和奏的回答中结束了。
坐在下面的施耐德,看着她条理分明地回答着教授的追问,嫉妒几乎无法掩饰。明明和他们一样是实习生,这个人不知道吃了多少本教科书,怎么大脑里像是自带了一个数据库?
“不过是会死记硬背罢了。”他小声嘀咕。
可是死记硬背对于医学生来说难道不是最基础的要求吗?如果柳生和奏是死记硬背,那连死记硬背都做不到他们算什么?
坐在施耐德旁边的穆勒沉默着,这次他没有回应好友嫉妒的话。
看着回到自己对面座位上收拾资料,一脸平和微笑的和奏,穆勒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皱了病历夹的边缘。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前些天清晨,他晨跑时无意撞到的一幕。
她和一个高大的男人相携从公寓中走出,那时候她脸上的笑容和现在完全不同。
那时的柳生和奏,披着一件宽大的运动外套,头发松松地扎着,几缕碎发垂在颈边。她仰头看着身边的男人时,脸上带着的柔软神情,甚至称得上是依赖的神情,是他从未在医院里见过的。
身边那位显然是她的男朋友。
她有男朋友不奇怪,出乎穆勒意料的是,她的男朋友是手冢国光。
“穆勒”这个名字就是父亲根据一位获得终身成就的网球运动员为他起的,所以从小就关注网球,也将网球作为休闲运动的穆勒自然认识手冢——那个被媒体预测为下一个世界第一的网球选手。
那个媒体面前总是表现严肃的手冢国光,低头看她时,整个人的都变得柔和了。而她唇边的笑容也是更真实的弧度,她的眼角是弯着的。
大概是那个清晨的画面,和现在她冷静的侧影对比是那样明显,才会让他看到此刻的柳生和奏时,觉得她这样沉静的笑容,刺眼得很。
“穆勒?”一旁的施耐德打断了他的出神,不着痕迹地用肩膀碰了碰他,小声提醒他,“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
穆勒猛地回神,见晨会医生们已经走出办公室,他迅速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挤出一个像往常一样平易近人的表情:“没事,在想刚才教授的提问。”
和奏抱起资料,脚步未停地从两人身边绕过,跟在医生们的身后,眼神没有在他们身上有任何停留。
这才是穆勒熟悉的柳生和奏,她理性、专注,用绝对的专业能力构筑起他似乎无法逾越的屏障,将无法跟上她脚步的人隔绝在外。
可是,那个手冢国光是能够理解她的人吗?
即使是顶尖的球员,但专业不同,他能够看到她在自己的领域有多耀眼吗?能欣赏她解答医学难题时闪闪发光的眼睛吗?
穆勒看着她挺直的背影,有些混乱地想着。
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和奏并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她口袋里昨天安静了一天的手机。
是的,分开后的戒断反应来得并不猛烈。
它只是有时候会让她恍惚,随之而来的是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