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后来有一晚左清樾到家里找她,正好碰上她和雷伯一起吃晚饭,雷伯以为是她朋友,还热情地招呼他一起吃。
  可今宵一对上左清樾的眼神就开始发怵,此前他的声声叮嘱还在耳边,转头她就忘得一干二净。
  她自觉头大,拉着左清樾去南书房解释雷伯的身份。
  大概也是猜到与沈修齐有关,左清樾听完只问了一句:“你们在一起了?”
  今宵这时候可算是体会到了撒谎的危害,她当时随口撒了一个谎,现在就要用无数的谎去圆,她该怎么说她其实和沈修齐没什么关系?
  不知所措的时候,还是雷伯来替她解围,他举着手机站在窗外,对她说:“湛兮想让你听电话。”
  今宵听得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雷伯照顾了她这么多天,她任性地不想感谢沈修齐,便从未与他取得联系。
  而他也总是与她保持着莫名其妙的默契,她不找他,他也不找她。
  所以这时候突然想让她听电话,她是真的感觉意外。
  她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还是左清樾提醒她:“不听吗?”
  她才回神走出门,接过雷伯的手机回到卧室。
  仔细关好门,她对着不断增加的通话时间沉默,该说什么开场白好?
  手机一贴上耳朵便送来北国的风声与她作伴,他的呼吸声很近,像分别的那一晚,他在车里紧抱着她,迟迟不肯放手。
  她迟疑片刻,小声地“喂”。
  率先钻进耳朵的是他骤然加重的呼吸,而后他才轻轻喊她的名字:“今宵。”
  他的嗓音听来沉哑,像是置于冰天雪地中冷冻过,每一个字都显得艰涩。
  他说:“今宵,我这里下雪了。”
  今宵忘记自己是在哪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
  如果有人打电话告诉你外面下雪了,那是他想听到你说:“我也在想你。”
  第28章 小祖宗沈修齐的小祖宗
  -
  思念是一种玄而飘渺的东西,今宵并不认为自己对沈修齐有思念。
  也许是雷伯日日与她为伴,也总是与她提起沈修齐的如何种种,让她感觉沈修齐就在她身边,并没有离她很远。
  可当北国的风雪将他声音裹挟,她才后知后觉,原来他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原来他们已经好多天没见面。
  像是有颗小石子被“咚”一声投进水里,湖面起了皱,水波温柔地起伏,一直将涟漪推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很突然地,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点想他。
  只有一点点。
  她像寻常与人谈论天气时那样,自然而然地回话:“嗯,听起来好像下得很大的样子,你注意保暖。”
  明明是句关心的话,却被她说得干巴巴,毫无感情,极其敷衍。
  沈修齐在电话那头低低地笑,流露的情绪她很熟悉,是无奈,是拿她没办法。
  可他也没忽略她那句干巴巴的关心,没有感情,但听到心里还是暖的,所以他也温柔地回:“好,我会注意。”
  他们这通电话丝毫没有营养,至少今宵这样觉得,问候完天气就开始找不到话聊,沈修齐也没为难她,客气关心过后,挂断了电话。
  风雪声骤绝,手机屏幕先暗再灭,今宵还怔怔出神。
  不知怎得,她觉得她这几日被学业和画稿填满的一颗心,好像在突然间被抽空了。
  左清樾看到她魂不守舍地走出来,心中烦闷异常,他不忍看,也不愿想,可又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实——他默默守护了十几年的小姑娘,真的爱上了别人。
  有时候他也会反思,是不是他太早将今宵视作私有,所以才难以接受她对别人动心思?
  可她分明是独立的,自由的,不受控制的,他没有权利,也没有身份干预她的交友和生活。
  上一次从小溪山离开,他反复告诫自己,不要把多年的执念强加到她身上,她对他的爱毫不知情,她是无辜的,不该承受他这份沉甸甸的感情。
  强扭的瓜不甜,强行将她攥在手心,她也不会快乐。
  “元元。”他出声喊她。
  廊下神游的小姑娘总算是回神,她将手机还给雷伯,重新走到他身边。
  “怎么了清樾哥?”
  他站在书房门边,看了眼院子里的雷伯,缓声道:“你进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今宵走了进去。
  门关上,雷伯转身上了台阶,西厢房门前的位置正好能看进南书房,他望着两人面对而立的场景想:方才这通电话持续的时间还是太短。
  时隔多日,今宵已经渐渐适应了左清樾情感的转变,她这位哥哥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对身边异性有荷尔蒙波动是极为正常的事。
  承他多年照顾,她不该对他生出抵触情绪。
  她极为自然地开口询问:“哥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左清樾注意到了站在西厢房门前的雷伯,他有点想笑。
  原来电话那头的人这么没有安全感,他才刚到这里就紧急来电打断他们的对话,这会儿又叫人盯着今宵,未免管得太宽了。
  他收回视线,轻松自然地说:“你佟姨想你来着,又怕你将上次那些话听进心里跟她生分了,所以叫我来看看你。”
  今宵听得一愣,她还以为,他们之间的对话还要围绕感情展开。
  情绪骤然放松,她笑着回:“怎么会?是我最近太忙了,所以没能抽出时间去看她,等我忙完这一阵儿就去家里。”
  她说了“家里”。
  她还认可那是她第二个家,左清樾心中稍慰。
  “最近在忙什么?”
  今宵说:“接了研究院一差事,画插图。”
  “缺钱花吗?”左清樾下意识问。
  “没有没有,”今宵连忙摆手道,“是我朋友找我帮忙,所以就答应了,正好也能增加一些社会实践经验,有助于顺利毕业。”
  左清樾笑了一下:“你还担心毕不了业?”
  今宵挑挑眉:“那可说不准儿。”
  谈话氛围逐渐轻松,今宵好像找到一点以前的感觉。
  聊到最后,左清樾问她:“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相处吗?”
  今宵明白左清樾的意思,重重点头:“当然,你和疏桐,还有佟姨裕伯伯都是我主动选择的家人,我们一辈子不会散的。”
  看今宵笑得开心,左清樾揪成一团的心并没有放松多少。
  但他还是点头认可:“好,真乖。”
  然后又嘱咐:“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
  今宵乖巧地点头。
  他还不忘提醒:“谈恋爱......要保护好自己。”
  他尽力想去做一个合格的兄长
  ,不想切断与她这仅有的联系,哪怕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正被烈火炙烤,疼痛难捱。
  今宵在心中叹气,她现在已经没办法解释她与沈修齐,索性囫囵应下:“好。”
  -
  今宵和江澈制作人的见面被推到了月底,她便将心思都放在了研究院的画稿上。
  她这半个多月的工作进度非常喜人,第一批画稿顺利提交,研究院那边对她细腻的画工赞不绝口。
  鸟类生理结构图看起来简单,但若是交给一个完全不懂鸟的画师去画,可能连最基础的骨骼结构都画不对,更别提不同羽毛的分布和形态,以及不同鸟喙与脚爪的细节塑造,部分涉及动态的画稿还得要考虑不同鸟类站立或行走时的重心与平衡,这不是光看资料和标本就能画得好的。
  今宵学国画出身,画得最多的就是花和鸟,小时候光是周末早起跟着今教授去公园看鸟就连续看了好些年,十几年如一日的用功,才有她今日的游刃有余。
  宋云舒打来电话将她一顿夸,若不是她这房子还有个顶,就该给她夸到天上去了。
  江澈约她见面那天是周末,北城难得有个好天气,没怎么吹风,阳光也好,尽管这时节放眼望去四处都是光秃秃的,但却丝毫不影响她心情好。
  这回算是正儿八经见甲方,她从衣柜里挑了一件香奈儿的粉色羊毛粗花呢短外套,两年前的款。
  那时候父亲非说她穿上好看,硬要给她买,但她嫌老气,又不好拂了父亲的心意,买回来就一直压箱底,这回托江澈的福,总算是重见天日,她不想穿得太过正式,下身便搭配浅色牛仔裤和运动鞋。
  江澈让她带上几幅满意的作品做参考,她一时选不出来,就紧扣主题选了两幅工笔牡丹和两幅游园赏春图带着。
  天气好,又是周末,她没告诉雷伯自己要出门,趁着还没到晚高峰自己打车去了江澈家。
  宋云舒也在,当她知道江澈准备找今宵画那副牡丹夜宴图时,还小小地反对了一下,她怕影响今宵学业,也怕她太累,但江澈跟她保证,一定帮今宵谈一笔高昂的劳务费她才勉强同意。
  且不说钱,若是今宵能凭借这部电影赚到一定的知名度,那她就不用为毕业后的生计发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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