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若下雨,找一个屋檐避雨是人的本能。
  主动走出去淋雨的,不是傻就是疯。
  好一会儿,左清樾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你不在,我的生日不会快乐。”
  “不会的。”
  她无比坚定地回答:“不会的哥哥,你一定会幸福快乐的,我......我一直在你身边,我还是那个,是那个第一次见你就拽着你衣角喊哥哥的今宵,我一直是你的妹妹,是一辈子的家人。”
  她的强调太过刻意,电话那头像是哑然失笑,风声裹着他的无奈钻进耳朵:“别这么对我,今宵。”
  “你知道我——”
  “哥哥!”今宵着急打断了他,“哥哥,不要说下去,不要说下去了好不好?我们就说到这里,我们......就停在这里。”
  声音戛然而止,风声变轻了,她迟钝地移开看,是手机没电关机了,可她还没有叫车,身上也没有现金。
  她怔愣一瞬,自嘲地笑起来,原来生活的困境无处不在,光是手机没电就叫她茫然失措。
  她无力地靠着身后灯柱,这凄风苦雨之中,大概只有身后这灯柱能供她倚靠了。
  长发已经湿透了,坠着很重,她垂着头,盯着自己印在地面那团小小的阴影。
  雨水进了眼睛又涩又痛,她咬牙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可她真的好想爸爸。
  趴在爸爸肩膀说笑打闹的场景好像还在昨天,他离家时还同她说:“入了夏要记得看天气预报,我不在家,没人乐意冒着雨去接你。”
  她当时草草敷衍,心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我可以自己回家,才不要你来接。
  可她现在好想好想,好想爸爸再来接她一回,哪怕是毫不温柔地拽着她责骂,再皱着眉头把她塞进车里,一路碎碎念着她,烦着她。
  她轻喃出声:“爸爸......”
  爸爸,你看到了吗?
  我这一辈子都学不会看天气预报,也永远想不起要在包里放一把伞,我抵抗力很差,不能淋太久的雨,你为什么......还不来接我?
  她转身用额头抵住灯柱,她知道她放声痛哭的模样一定很难看,她不想被路人看见。
  可在抽噎的一瞬间,她突然哽住。
  路灯下出现一团不属于她的阴影,她怔然抬头,望见同样一张湿透的脸。
  是她今夜才见过的眉眼,幽邃,清冽,球场初见,她曾无数次好奇他眸中神采。
  甫一得见,彻夜都为他惊艳。
  而在这凄冷秋夜,雨水连成了遮面的珠帘,她本辨不清他眸中神采,却又恍然望见一簇星火跳跃,就在那眼底,风吹不熄,雨打不灭。
  “沈先生?”
  一开口,她心头积攒的情绪也跟着破了口,她流着泪,哭得狼狈:“您没走吗?”
  这个问题她好像问过他好几次。
  在球场,在家门前,在大雨中。
  您还没走?您怎么没走?您没走吗?
  为什么没走?为什么出现在她最狼狈最落寞的时刻?
  为什么要陪她淋这场雨?
  为什么......是你?
  他上前了一步,一抬手,雨水顺着他腕骨流进衣袖,她已经冻僵的面颊覆上他指腹的温热。
  温柔一拭,他在擦她的泪。
  可是雨这么大,她浑身都湿透了,泪早就融在雨里,又怎么擦得尽?
  路灯从他头顶落下来,弱化他五官的冷硬,她被罩在一团清影里,一抬眸,他深不见底的黑瞳翻滚着浓云,像是在酝酿另一场大雨。
  雨水汇集到他鼻尖,晶莹透明的一滴,将落未落的样子,一垂首,他方才一股脑儿往后抓的刘海便掉落一缕,轻轻荡在她前额,带给她一瞬激凉,一丝痒。
  他们离得很近,近到气息交缠,近到,她踮起脚就能同他接吻。
  “冷不冷?”
  很突然地,他开口这样问,也缓缓喊了她的名字:“今宵。”
  还是同一夜,却已经是下一次见面,他喊她今宵,问她冷不冷?
  她僵在原地,一双唇像被冻得罢了工,迟迟未作应答。
  他没有等她回答,只伸手拉开冲锋衣,将她纳进一个温暖干燥的怀抱。
  她怔忡着撞上他胸膛,震落了眼眶的泪。
  雨下得好大,好似永不停歇,当暖意袭身,她出神地想,也许以后她会记得要带一把伞,也学着不给别人添麻烦。
  可她现在好想问:“沈先生,我可以抱你吗?”
  他的心跳声很重,甚至盖过了渐大的风雨。
  她的声音很微弱,她并不确定他是否听清。
  直到他垂首,唇瓣匆匆擦过她耳廓,她听见一道很低的声音回答:“我已经在抱你了,今宵。”
  眼泪突然变汹涌,她抬起一双颤抖的手,环住了他的腰。
  第13章 赤裸裸别这么看我
  -
  坐上沈修齐副驾的时候,今宵觉得自己连眨眼都疼,她知道她一定是把眼睛哭肿了。
  车里开着暖气,座椅加热的温度也刚刚好,雨刮器来回摆动着,弱化了对向来车的灯光,沈修齐很贴心地没开车内灯,只车窗外漫进来一点柔黄,不至于将她此刻的狼狈看得太清楚。
  他上车脱了外套扔在后排,顺手取过羊绒毯递给她:“车里没有毛巾,将就用这个擦擦头发。”
  背包已经湿透了,她扔在地垫上,接过羊绒毯蒙住了脸。
  与他拥抱太久,她好像已经习惯他身上的香气,乍嗅清淡湿润,靠得近了,又有似有若无的暖甜萦绕在鼻尖,像散了很久的墨,有山雨欲来风满亭楼的压抑和凛冽,也有玉郎提笔走山河的温雅和倜傥。
  竟让她颤动的一颗心缓慢
  安定,平静,直至不再哭泣。
  车内响起他抽纸的声音,她迅速将脸上的雨水擦干净,朝他递出了羊绒毯:“你也用这个擦。”
  他方才一直抱着她,雨水便都落在了他身上,胸前唯一一处干燥还被她的湿衣服浸了个透,护着她上车这一路更是替她挡去大半风雨。
  那件亚麻衬衫紧紧贴在他身上,将他上身轮廓暴露无遗,早预想过他身材好,却也没真切看过,这时候匆匆扫过一眼,湿身果然是比裸.体更性感,她别扭地盯着方向盘看,没好对上他视线。
  沈修齐接过羊绒毯胡乱擦了下头发,摸了下不再滴水,又将刘海随意往后一抓,露着霜白光洁的额头,更显眉眼深邃,五官优越。
  他侧过身将羊绒毯递还给她,额前碎发又跟着掉落一绺,淋了那么久,他本该是副狼狈相,可此刻瞧着,反倒有种落拓不羁的风流。
  今宵看得怔神,沈修齐以为她还沉浸悲伤,索性倾身一拢,帮她擦起了头发。
  猛然回神,今宵想要抬手接过,没成想直接握住了他双手,指腹就贴在他手背隆起的经络,细触之下,像是有热血奔涌而过,她又像烫了手般着急松开。
  “你在紧张什么?”
  他没再“帮忙”,松手将羊绒毯放在了她怀里。
  她还没想好如何应对,沈修齐又补了句:“刚才不是抱挺紧?”
  “哪有?”今宵一下子急了,别开视线倒打一耙,“明明是你外套太小了,我那是被你勒的。”
  沈修齐听着这话眉梢爬上了笑意:“那还是我的不对了。”
  今宵一把抓起羊绒毯擦头发,刻意转向了另一边,语气淡淡:“嗯,回头我买件合身的送你。”
  沈修齐挽了下袖子,扣好安全带,打着转向灯汇入了车道,说:“那我可等着。”
  今宵有些走神,听完却还在心里想了一下,反正他的外套都不贵。
  头发擦了个半干,手里的羊绒毯已经变得湿重,她叠起来放在扶手箱上,很轻地说了声:“谢谢你,沈先生。”
  沈修齐没由来哼了声,像是带了些情绪,隐有不满的意味。
  今宵不解抬眸,视线划过他线条冷硬的侧脸,最后停在他凸起的喉结上。
  她脑子转得有点慢,却也察觉了他的情绪,她很认真地在记忆里搜寻了一圈儿,没能想到他不满的原因。
  她这一不留神就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沈修齐忍不住开口:“我这么生气你看不出来吗?”
  今宵僵滞不动的一双眼总算是开始转,随即唇角轻轻漾开一个笑:“是吗?我还以为沈先生哼这一声是在向我撒娇呢。”
  沈修齐眉眼染笑,疏懒朝她睇去一眼:“对你撒娇管用么?”
  他能这么问倒是让今宵意外,毕竟“撒娇”这个词很难和一个身材高大外表冷峻的男人联系起来,甚至很多大男子主义会觉得冒犯。
  可他非但不这么觉得,甚至还很认真地考虑起了“实用性”。
  她逐渐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往后靠,说:“分人。”
  他了然问:“什么样的人对你撒娇管用?”
  她答得顺嘴:“亲密的。”
  他也问得顺嘴:“拥抱过算亲密么?”
  今宵一时无言,偏过头静静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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