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玉昙下了马车,走在墨学巷,再往前些走便是国子监。
  临街开了不少商铺,卖早点、成衣行、布匹庄、酒肆书斋均有。
  玉昙在路过第三间书斋时又跨了进去,比之前两家豪华阔气不少,分上下两层,在其中挑选的娘子也不少。
  她在里面楼下转了一圈,没选到合适的,又不甘心爬上楼,在二楼转角处总算选到一个能合眼缘的。
  一方紫檀木书案,色泽沉黑,纹理细密,气质高贵典雅,就连配套的椅子雕刻的纹理走势也漂亮至极。
  掌柜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着儒衫头戴冠巾,“娘子好眼光,此乃本店刚上的一批尖货,这方书案乃一整块紫檀木所制成,此树年逾百年,有佑家人长寿之意,最重要的是……”
  掌柜故意卖起了关子。
  玉昙抬眸,见他将书案另一侧展现出——金榜题名。
  “另外一层意思便是今科高中,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玉昙这一听着实心动,“的确不错,掌柜的,多少钱?”
  掌柜面不改色:“不多不多,二百两。”
  她一个月的月例才十两,就算加上在外做生意的钱才六十两。
  如意阁最好的发簪也才八十两。
  她现在再看这方书案也没那么满意了,花纹扭得乱七八糟,她围着书案走了几圈,站在书案前犹豫,就在她打算忍痛割肉买下时。
  小厮匆匆跑来在掌柜身边耳语了几句,掌柜面色一愣,随即开怀大笑。
  玉昙困惑地皱着眉,生怕出现其他人,要和她抢这书案。
  她冷着脸等了半晌。
  掌柜走到她跟前,折扇敲了敲脑袋,谄媚地笑着,整张脸的肥肉堆叠到一块。
  “娘子,瞧我这记性,原是我记错了,这方书案只需二十两银子。”
  玉昙喜道:“当真。”
  掌柜的堆着笑:“自然自然。”
  “包起来,我要了。”
  兰心去柜台付了银钱,拿了票据,仔细交代掌柜将书案送往侯府。
  *
  玉昙站在书斋外,日头悬空,已快到正午。
  选到合适的书案,她心中欢喜,回侯府的步伐都显得轻快。
  昨日午间让她睡着的,不是那本书,那到底是什么?她得弄清楚。
  好好睡一觉她今日的精神劲明显见好。
  她想早些找到能让她入睡的物件,否则她没被剧情逼疯,先被噩梦和疲乏逼疯。
  她正想得出神,没瞧清前头来人。
  “玉小娘子,真是好雅兴。”
  两个大汉抬着滑竿迎面走来,与玉昙在窄巷相遇。
  季御商趴滑竿上,面色惨白,额头鼻头全是疼出来的冷汗,腰背处蓝袍被血迹浸透,干成了黑色的血痕黏在身上,还有几处衣衫破了,露出血红的皮肉。
  瞧着可怜又恶心,玉昙别开眼冷道:“看来板子不够重,没让你长教训,还让你在这油嘴滑舌。”
  季御商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声调都带上几分痛喘:“长……教训了,没个一两个月下不了床,不过见到玉小娘子,伤口也不那么痛了。”
  玉昙权当没听见后半句话,嘴角上扬,至少这一两个月不用担心被季御商骚扰。
  “玉小娘子可否过来些,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季御商盯着玉昙,他只不过被打了十板子,玉昙高兴得唇角和眼角微微上翘,唇下痣极其红艳,像在发光。
  那副似把他人踩在脚下的高傲模样,好看极了。
  但更想的是把她从高处扯下来,拉进泥潭里,看她眼含热泪,苦苦哀求的模样。
  “我没什么话对你说,就此别过吧。”她可不想扯入和季御商的剧情当中,玉昙别开了脸,不想再瞧他半眼。
  季御商轻笑一声,就是这种再看他半眼都嫌他脏的眼神。
  季御商扬声道:“玉小娘子,你难道不想知道,到底是谁指使我在你的房间等你吗?”
  玉昙往前迈的脚步一顿,面上的笑意收了,冷冷地盯着季御商。
  季御商嘴角上勾,风流的桃花眼里满是算计,抛出一个诱饵,似乎料定了她会感兴趣。
  玉昙恶狠狠道:“我知道是谁……你也不必拿这事接近我。”
  季御商嘴角咧开得更大了:“玉小娘子你所说知道是谁,莫非是李絮。”
  玉昙眉头轻皱,唇角紧紧抿着。
  季御商诱哄道:“玉小娘子,李絮不过是李家庶女,背后若是没人撑腰,她没那么大的胆子整你,还有人……你就不想知道吗?”
  还有人,她竟然不知她惹了这么多人厌烦。
  “娘子,我们走吧。”兰心拉着她的袖角,生怕她上季御商的当。
  她盯着季御商,冷道:“说说看……到底还有谁?”
  她要趁着这一年,将这些麻烦清理干净。
  “你过来些,我受伤了,可没有力气大声说话……你只要过来,我便告诉你。”季御商双手撑着,竟然半坐起来,抬高下巴视线与她平视。
  玉昙脚步未动,视线从季御商身上扫过。
  季御商持续加码:“玉小娘子什么意思,当真如此宽宏大量,幕后之人都不追究了。”
  耳畔的剧情响起,强烈的剧情推动,迫使她一步一步走到季御商身侧。
  “娘子,娘子。”兰心在她身侧着急唤着,她没办法撼动分毫,这里没有其他出路让她选,这个世界直接让她参与剧情。
  季御商用力抓着她的右手手腕,力气之大,像是一副枷锁想要牢牢锁住她。
  耳畔剧情的声音和季御商声音重叠。
  【李府一别后,二人自是小巷再相见,门第差距,成了二人的阻碍,玉昙不欲再招惹季御商,再经过他身侧时,却又忍不住侧眸,那双高傲的眸子里居然夹杂了疼惜。
  季御商死死攥着玉昙的手腕:“玉小娘子,既然是你主动招惹我,就没有退出的道理,咱们之间的缘分可不仅仅到这里。”】
  季御商擒着她的手腕,拉着她手抚上他的脸颊,血腥味钻入她的鼻腔,她反胃恶心。
  半刻后,剧情效应终于解开。
  玉昙终于能自己动作,将手猛地一扬,“季御商。”
  “啪啪——”两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季御商被扇得脸歪着一旁,一丝血丝从嘴角渗出,“玉小娘子方才还离我这般近,与我调.情,怎么转头就不认人了?”
  “我曾听闻季氏一族兴起于楚庭沿海一带,最初以贩鱼起家,楚庭至汴京这条路,季氏走了百年,百年才有如今的基业。”玉昙往后退了半步,脸色阴沉,“季御商,家族兴衰往往取决于一念之间。”
  季御商面上的笑意收了,桃花眼半眯着,狠厉劲露了出来。
  “我们走。”玉昙带着兰心从季御商的滑竿处走过,纵使和滑竿只有一臂的距离,季御商也不敢再妄动分毫。
  兰心快步跟在玉昙身后,“娘子说得对,只要侯府昌荣,季御商就算攀上再高的枝头,也不敢动娘子分毫,他刚才那样子……太冒犯了。”
  玉昙摩挲着指尖,轻轻“嗯”了一声。
  她知道侯府肯定会有百年昌荣,但她没有。
  季御商死死盯着玉昙主仆二人,奴仆脾性酷似主子,就连玉昙身边的奴婢都是趾高气扬的模样,二人的背影活像两只骄傲的孔雀,正欢脱的抖着华丽的尾羽。
  他会一点点拔掉她的羽毛。
  他一定会让她求他的。
  第8章
  兰心小声道:“娘子,季御商还在盯着我们。”
  “别回头,当作没看见。”
  她如被毒蛇死死盯住猎物,后背起了些白毛汗。
  季御商这条毒蛇,能力不足,但着实会恶心人。
  玉昙好心情都没了,她不明白,季御商为何三番五次挑衅,他不过投身商贾,她背靠侯府定能整垮他。
  她回到岚芳院里沐浴三遍,换了身衣服,手腕被季御商掐红了,留下几个指印,她搓洗了数十遍,才觉得没那么恶心。
  用了午膳,在院子躺椅里消消食,廊下的日晷已指向了未时三刻,她一点困意都没有,只有越来越疲乏的精神。
  好似又回到了之前,等到耗光了所有的精神,等待她的,又只有夜里那两个时辰的噩梦。
  “娘子,书斋已将书案送来了,摆在哪儿。”兰心高兴地蹦跶进了院子,“娘子,难道你也要考科举。”
  她瞥了兰心一眼,虽说民风开化,也有不少女子科举入仕的例子,但她什么样子她们还能不知道。
  夫子的教义没听进去多少,板子倒是吃了不少。
  “送到风旭院。”玉昙想了想,眼眸发亮,回屋子抱着那本《凉州风闻》一起往风旭院走。
  今日正好查查玉鹤安那,是什么让她睡着的。
  玉昙刚迈进院子,玉鹤安站在廊下,同昨日一样的位置,他今日身着一袭白袍,袖口领口处用银线绣着云纹,微风扬起他的衣袂,仙气飘飘,比起世家郎君更像快要苦修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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