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湛霄……”
  她还以为,是那些醉鬼找到她了。
  “没事了。”他朝她伸出手。
  男人掌心宽厚而干燥,布满了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触感粗糙却异常温暖。甫一握住,那坚定的力道便让江芙诗慌乱的心莫名安定了些许。
  他的手指稳稳地包裹住她微颤的指尖,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顺着相触的皮肤缓缓传递过来,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怕。
  他小心地将她从酒桶的缝隙中搀扶出来。
  待她站定,湛霄后退半步,维持着恭敬却疏离的姿态,声音低沉:“殿下以后,莫要再这般无故玩失踪了。”
  他这话,明显是知道自己刚才是故意试探他,江芙诗有点难为情,吸了吸鼻子后,又被她找到了好借口。
  “不试试你,怎知在这等危机时刻,你能不能真有本事护本宫周全?”
  湛霄沉默地盯着她,江芙诗不甘示弱地回望,却在摇曳的月色里,似乎瞥见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现在,”他缓缓开口,“殿下试出来了?”
  江芙诗嘴硬道:“勉勉强强。”
  两人一前一后从巷子里出来,与正焦急寻找的青黛三人汇合。
  她们个个脸色发白,都快急哭了——方才公主给她们每人分别派了差事将她们支开,谁承想一转眼的功夫殿下就不见了踪影。
  “殿下您去哪儿了?真是吓坏奴婢了!”青黛快步上前,声音还带着哭腔,“您这衣裳怎么脏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江芙诗借着整理微乱的鬓发掩饰心虚,轻描淡写道:“无事,方才人多,不小心被挤到一旁,沾了些灰而已。”
  经此一遭,江芙诗也失了继续游玩的兴致。主仆几人又在灯火阑珊的长街上略走了走,买了些精巧的吃食和小玩意,便登车返回公主府了。
  马车刚在府门口停稳,便见灯笼摇曳的光晕下立着一位面目姣好的男子。
  定睛一看,江芙诗认出,是在长公主府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面首。
  男子自称“慕云”,平日专为长公主打理些私密事务,江芙诗心知必有要事,便不动声色地将他请进内堂。
  许是面首做久了,慕云的体态动作都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柔媚风流体态,说话时眼波流转,身子也越靠越近。
  江芙诗正仔细听着他带来的消息,侍立一旁的湛霄却冷不丁上前,隔在两人之间。
  慕云身子一僵,脸上的柔媚笑意瞬间淡了大半,随即眼尾一挑,带着几分嗔怪与挑衅,轻飘飘地瞥了湛霄一眼,却在对上那双冰冷无波的眸子时,心头莫名一悸,终究是没敢再上前,只悻悻地用绢帕掩了掩唇角。
  江芙诗拧眉道:“你的意思是,玉瑶将那群苗疆人秘密收为己用了?”
  慕云点点头,又道:“正是。人如今就藏在西郊的一处别院里,由玉瑶公主的心腹看守着。”
  “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冒昧问问,玉荷殿下是否出身于汴港?”
  江芙诗眸光一凝,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为何有此一问?”
  慕云说:“我们的人探查到,皇后派出了精干人马前往汴港。具体查证何事尚不明确,但结合方向与殿下您的背景,大概率是去查您流落民间时的底细了。”
  江芙诗闻言大惊失色,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四肢瞬间冰凉,整个人怔在座位上。
  “殿下?殿下?”慕云唤道。
  江芙诗回过神,看了他一眼,随即招青黛准备笔墨。
  “有劳慕云公子稍等片刻,本宫需亲笔修书一封,望你务必当面交予长公主殿下。”
  与此同时,凤仪宫。
  皇后听了探子的情报,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撂在案上,发出一声脆响。
  “真是那个贱人!”她凤目圆睁,胸口气得剧烈起伏,“本宫真是小看她了!医毒双绝,针灸圣手……原来瑶儿莫名的病症,曹彰久治不愈的怪疾,都源自于她!”
  玉瑶在一旁听得此言,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姣好的面容都扭曲了,“什么痒症,什么梦魇,原来都是她搞的鬼!”
  她此刻才将过往种种不适与玉荷联系在一起,恨意更添三分。
  “母后,”她扯着皇后的衣袖,语气狠戾,“女儿现在就带人冲进公主府,将她碎尸万段!”
  虽在气头上,但皇后尚存一丝理智,她按住女儿的手,沉声道:“那贱胚子今时不同往日,身边那个侍卫武功深不可测,连三皇子的亲卫统领卞晨都不是他的对手。你如今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
  得知玉荷找来这么厉害的帮手时,她其实私下派了不少人去查这个人的底细。
  本以为能查出他是哪家势力的暗线,或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过往,结果查来查去,此人履历干净得像张白纸,只说是镖局出身,走南闯北练出了一身功夫。
  玉瑶咬着唇,还是不服气:“难道就这么放过她?她给我下毒,让女儿受尽折磨,现在身上还留有去不掉的疤痕!”
  “这样的痛苦,我要让玉荷十倍奉还,让她生不如死!”
  皇后眸中寒光闪烁,摆了摆手:“上回皇陵一事,收尾得太过仓促,现场留下的痕迹虽清理了,但陛下心思缜密,未必没看出端倪。这时候再对玉荷下手,若再出半点差错……”
  对了,”皇后又厉声吩咐,“这事先瞒下来,暂不知会靖国公府,免得父亲大人一时忌恨乱了方寸。现在,还不是对玉荷下手的最佳时机。”
  她转向玉瑶,语气凝重:“你近日也需收敛性子,不仅不能动手,还要装作对此事一无所知。若让玉荷察觉我们已经知情,她必有防备,再想动手就难了。”
  玉瑶虽心有不甘,但在皇后凌厉的目光下,终究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女儿知道了。”
  就在皇后苦思破局之策时,前朝传来战事吃紧的消息。
  穹勒族攻势凶猛,北朔关连连告急。
  皇后在凤仪宫中听着前线的急报,指节轻轻敲击着案几。
  忽然一个绝妙的计策浮上心头。
  她当即前往面圣,以情真意切的姿态向皇帝进言:“陛下,北境战事吃紧,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臣妾愿率领后宫嫔妃与皇室女眷,前往皇家寺院斋戒三日,为国祈福,愿边疆战事早日平息,将士凯旋。”
  为国祈福本是常例,加之战事当前,皇帝正需此举安定民心,并未多问便准了。于是乎,一行皇家女眷便依制前往京郊的皇家寺院。
  皇家寺院位于京城以西三十里的灵觉山,寺宇庄严,松柏环绕,是历代皇室祈福的清静之地。
  江芙诗被安排住在寺院东侧的“清音阁”,与玉瑶的院子仅一墙之隔。
  寺院的住持双手合十,对着她恭敬说道:“公主殿下,此次皇家祈福为女眷专场,寺内清净之地,烦请男士暂且在山门外的客舍等候,待祈福仪式结束后再入内伴驾。”
  江芙诗便让湛霄依礼退至外院等候。
  这一整个灵觉山寺院内院,此刻居住的都是皇家女眷,确实不见任何男丁身影。
  祈福的第一天,她跟着所有人一起祈福,入夜,便回清音阁歇息。
  夤夜。寺内的钟声早已歇了,大多数院落都熄了灯,唯有皇后住的“静思院”还亮着烛火。
  皇后正坐在软榻上喝茶,玉瑶走了进来,声音压得极低,眼底藏着期待:“母后,您让孙嬷嬷去安排的事,都妥当了吗?那玉荷住的清音阁,真的好动手?”
  刚巧孙嬷嬷也从外间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张寺院的简易地图,躬身回话:“老奴都准备好了。佛堂四周的灭火水桶已经悄悄换了空桶,那湛霄也被支开住在山门外的客舍。”
  听闻此言,皇后放下了杯子,将计划细细道与玉瑶。
  她是打算在祈福最后一夜纵火,将玉荷活活烧死在佛堂。届时皇上问起,便说玉荷感念边境将士艰辛,甘愿自焚献国,以自身性命为战事祈福。
  且‘自焚’时,寺里上下僧众都亲眼所见,众口一词,即便后续陛下派人严查,也绝查不到她们母女头上。
  玉瑶眼睛发亮,唇角勾起笑意,脑中浮现出玉荷在火中痛苦挣扎的模样。
  祈福第二天,江芙诗依旧平静地参与所有仪式。
  到了第三天,她照常完成晚课,返回清音阁歇息。
  夜深人静。
  窗外的黑影观察了半刻,见屋内烛火渐弱,床上似乎有人安睡,便使了个眼色给同伴,随即趁着夜色悄无声息闯了进去,用浸了迷药的帕子一把捂住床上人的嘴巴,连拖带拽地地裹着被子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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