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殿下!”她快步上前,声音带着哽咽,“您终于回来了,可吓死我了。”
  “无事,不过是马匹受了惊,虚惊一场,不必担忧。”江芙诗拍了拍她的手背,宽慰道。
  刚应完这边,那厢长公主也打发了人来询问。江芙诗只说自己马匹受惊,扭伤了脚,需静养几日,请皇姑不必挂心。
  奔波整整一夜,脚上的伤早已又肿又痛,连带着浑身都泛着酸乏。
  太医匆匆赶来,给她敷了消肿的药膏,又叮嘱了几句忌口的话,刚退出去,她便再也撑不住,直接倒头就睡了,连外衣都没来得及换下。
  翌日。
  御驾返京,江芙诗也踏上了归程,结束了这四日冬猎。
  她在府里歇了两天,脚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再配合她自己做的药膏,第三天就能下地行走自如了。
  转眼便是湛霄入府后的第一次休沐。
  江芙诗心念微动,觉得这正是探查他底细的绝佳时机。
  于是在确认湛霄出府后,她换上了一身不那么奢华显眼的常服,又让柳梓找来一辆寻常马车,带着蓉蓉出门了。
  马车停在安平坊的巷口,打眼看去,此处烟火气十足,皆是寻常百姓人家,沿街开着各式各样的铺子。
  柳梓指向巷子中段一座青砖小院,说那就是湛霄的家。
  那是一座看起来十分整洁却也有些年头的宅子,屋门紧锁,寂静无声,不确定主人在家与否。
  她心下思忖,便下了车,装作随意逛的模样走近。旁边是一家木匠铺子,掌柜的正在埋头打磨一个木榫。
  “掌柜的,打扰了。”江芙诗上前几步,语气温和地开口,“我是城南苏记布庄的,家中兄长前些日子走镖多亏了一位姓湛的镖师相助,想寻他当面致谢。想问问您旁边这户人家,是走镖的不?可是那位湛镖师的住处?”
  阿磊抬眼一看,眼前女子容貌清丽,气质温婉,带着几分明晃晃的贵气,定不是普通人家出身,又见她问起湛霄,瞬间心里就活泛了起来。
  该不会是哪家小姐心悦阿霄,特意寻了个由头来找他吧?
  阿霄这个人虽然冷了些,但面冷心热,这样的好姻缘可不能错过,他得好好撮合才行。
  “姑娘,您是来找阿霄的啊!”阿磊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热情地笑道。
  “我跟您说,您可算问对人了!阿霄就住我隔壁,我们熟得很!”
  阿磊继续滔滔不绝:“今年春天我们家突逢变故,急需用钱,是阿霄借了我一大笔银子,才让我们一家人不至于流落街头。这不,前阵子我攒够了钱去还他,他又给我推了回来……”
  江芙诗默默听着,面上不显,心中却是一动。
  这木匠掌柜对湛霄的评价很高啊,这番乐于助人、轻财重义的举动,似乎与他平日里那沉默冷峻的形象颇有些出入。
  从木匠处离开,江芙诗绕着湛霄的院子转了转,发现他的院墙不高,仅比一人略高些许,于是便唤柳梓拿来马车上的脚凳与其他杂物垫在墙角。
  蓉蓉不放心地扶住她的胳膊,小声喊道:“殿下,小心啊!”
  江芙诗回头对着她嘘了一声,示意她别出声,免得惊动旁人,然后顺着脚凳爬上了上去,手撑着墙头,探着身子往院里望。
  院子不大,铺着青石板,角落里有一口老井,井边放着水桶和木瓢;内室屋门紧闭,窗棂上没有人影晃动,看上去没有半分生气。
  难道湛霄休沐并没有回家吗?
  又过了好一会,还是没听到院里有任何动静,江芙诗从院墙下来,直接走到院门口,让柳梓想法子将门弄开。
  门锁是老式的铜挂锁,柳梓早年学过些开锁的小技巧,没费什么功夫就把锁弄开了。江芙诗径自走了进去,回头吩咐柳梓和蓉蓉在院外静候原地,等她出来。
  步入院内,她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
  一只木雕的机关明月灯悬挂在厅堂正中的梁下,虽然没有烛火,可独特的工艺却让这只灯笼在透过窗纸的天光映照下,若隐若现地泛出温润而精巧的光芒,彻底把江芙诗吸引住了,小声惊呼一句好看。
  又来到堂屋,这里布置简单,只有一张方桌和四把木椅,桌上摆着一个粗瓷茶壶,连块像样的桌布都没有。顺着堂屋的侧门看去,是一间内室。
  站在门前,江芙诗犹豫了一下,伸手推开了门。
  身材高挑的男人正背对着她换衣服,中衣脱下,露出线条结实又宽阔的后背,其上纵横交错的新旧不一的伤疤,赫然映入眼帘。
  江芙诗瞬间僵在原地,瞳孔微缩。
  他……竟然在家!
  而且还在换衣服!
  “你!”江芙诗又羞又惊,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差点撞上门框。
  男人一贯冷淡的声音响起:“殿下,您为何在此?”
  江芙诗闭着眼,耳尖泛红,手指紧紧攥着裙摆,“我……”
  她含糊顿住,待再次抬眼,男人已换好了衣服,藏蓝色常服衬得他气质卓绝。
  “殿下纡尊降贵,潜入属下的私宅,是想找什么?”
  湛霄沉静的目光毫无波澜,这落在江芙诗眼里,像是在看她如何圆这个“私闯”的借口。
  她还以为他不在家!所以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地进来,哪里晓得会……
  江芙诗既尴尬又窘迫,情急之下,想到了阿磊所说之事,于是决定倒打一耙。
  “本宫……本宫是来替人还钱的!听闻你曾仗义疏财,救木匠一家于水火,却不肯收回报。本宫感念你忠义,特来代他偿还这份恩情。”
  湛霄沉默地看了她片刻。
  “区区小事,不敢劳烦殿下。银钱之事,属下与阿磊自有计较。殿下请回。”
  江芙诗双唇紧抿,一股混合着被看穿的羞愤,和被他冷淡驱离的委屈涌上心头。
  她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去。
  在门外久候的蓉蓉与柳梓听见动静,正准备推门而入,恰与冲出来的她撞个正着。
  一干人等见自家殿下脸色绯红、眸中含怒,又见湛霄立在屋内神色冷然,虽不明就里,也心知不妙,连忙牵着马车过来,快快离开了安平坊。
  “殿下,您怎么了?”蓉蓉担忧问道。
  江芙诗心中羞怒未消。
  方才左右邻居都证实他确是走镖的,看来之前暗中保护她的另有其人。可那种被当场抓包的感觉实在糟糕,此刻她满脑子都是湛霄衣衫不整的模样。又不好明说方才的尴尬,只吩咐蓉蓉:自己这几天都要待在府中静养,叫湛霄不要到跟前护卫。
  她现在不想见到他。
  于是乎,公主府的所有人都见到了一个怪状,平常和公主形影不离的湛护卫,忽然‘失宠了’,殿下整整三日未召见他,也未让他随行出入。
  而江芙诗,则窝在自己的寝殿里,隔绝了与外界的大部分往来。
  直到第四日清晨。
  她照常起来,在蓉蓉的服侍下梳洗完毕,推开寝殿的门,准备去院中透透气。
  一个精巧的木雕“机关明月灯”赫然挂在门廊下,在寒风中轻轻转动,发出细微悦耳的声响。
  江芙诗惊得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紫苏和青黛看得眼睛发亮,忍不住连声赞叹,江芙诗怔愣着,脱口而出:“湛霄在哪?”
  “殿下,您忘了吗?”蓉蓉小声提醒,“前几日您吩咐让湛护卫不必到跟前伺候,眼下他应当正在西院当值。您要唤他过来吗?”
  明月灯温润的火光映在江芙诗的眼底,她故作淡然地轻咳一声:“……让他按原来的规矩当值便是。”
  ……
  深夜。
  一群苗疆人乔装打扮来到了西华门,在亮出自己手里刻有宫印的玉牌后,一太监领着他们穿过重重宫道,来到了瑶光殿。
  玉瑶已经在等着了。
  这些天,她一直在噩梦困扰,也就这几日好了些,没有再梦到了,可还是因为睡眠不足而虚弱的不行。
  乌垠被太监引了进来,恭敬地将手里一瓶子递出:“殿下,‘丝萝蛊’已成。被下蛊之人会在七日内,体表无故出现细微裂口,初时如丝,后渐扩大,最终失血过多而亡,状若体虚而逝,极难察觉。”
  听闻此蛊如此阴毒隐秘,玉瑶眼神一亮,赶忙让人把那白玉小瓶拿到近前,打开一看,只见瓶底沉着几近透明、细如发丝的蠕虫。
  乌垠接着说:“此蛊虫有一特性,便是会溶于水,无色无味,到时候殿下可以将其混入茶酒之中,令人服下。”
  “好。”玉瑶满意地收起瓶子,“红缨,看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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