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若不是后面时怀瑾感觉差不多了,怕是她还要继续再打下去,如果现在真的把他打死了,这事情就难办了。
“好了好了,央央别打了,已经被你打得半死了,再打就真死了!”时怀瑾上前拉住昭黎,这话一点都没夸张,孙青然已经被昭黎打得鼻青脸肿、口吐血沫,再打下去怕是真的要出人命。
昭黎只好愤愤离去,其实她自己也没想到,谁知道这孙青然竟然一点功夫都没有,真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郎,不愧是薄情多是读书人!
那看来沈昭月被家暴可能另有隐情,但不管有没有隐情,孙青然打人,他就是错的,昭黎打他这一顿,他一点都不冤枉。
一会儿便来了几个小厮把孙青然抬到了客房,昭黎不禁冷哼道:“至于吗,这才多大的伤口,不就是被打了一顿吗,用得着这样吗?”
时怀瑾从背后让她靠着,轻声哄道:“好了好了,别气了,也把他打了一顿了,也算是给你姐姐出了气了,现在,是不是得计划一下你进宫的事儿了?我们先回我娘家一趟,好不好?”
好一个“我娘家”,时怀瑾此话一出,倒显得他自己跟个受了委屈的一样,这都委屈成什么了?这就像昭黎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人,连娘家都不让他回去,还得他求着才能回。
昭黎被他这话逗笑了,反问道:“怎么了?二哥这跟吃了什么大亏一样,我可没不让你回娘家,而且,你这就像是我是什么负心人,不但负心,还不让夫君见亲爹亲娘的,这罪名我可担不起!”继而又点点头,“好,那本小姐就勉为其难,先陪你回娘家。”
第52章
三日后昭黎便到了京城, 恰好是深夜,进宫不合适,她没带丫鬟, 自己穿了一身劲装就找了家客栈歇下。
翌日清晨就又骑着马往皇宫去,到了宫门口拿出时卿交给她的符, 守门的人一看,拱手作揖道:“有此金牌确实可以随意进出皇宫,但是还请这位公子把马放在这儿, 除了皇上允许, 不准任何人骑马进宫。”
昭黎闻言只得下马, 拱手道:“那便劳烦二位大哥帮在下看一下马匹。”说罢, 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到其中一人手中。
这事儿都心照不宣,昭黎没再说话, 拿着金牌进了宫。
皇宫里一如既往的肃穆, 昭黎手里拿着金牌,一路畅通无阻,随着时卿当初指的路去找了皇后娘娘宫里的掌事姑姑。
“沈家的姑娘?你来找皇后娘娘有何贵干?”掌事姑姑是一个长得很慈祥的人, 看上去四十岁出头的样子,与普通府邸中的嬷嬷差别巨大, 甚至衣着比一些当家主母还要华贵些。
昭黎点点头:“臣女找皇后娘娘有些私事, 想请皇后娘娘帮忙, 还请姑姑行个方便。”
那掌事姑姑没多说话, 转身领着昭黎到了皇后寝殿门前, 敲了敲门:“娘娘, 沈家姑娘求见。”
过了几瞬,里头才传来一声:“进来吧。”
昭黎这才应声进屋,顺手关上门,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沈昭黎?”余月初放下手中的毛笔,抬眸看她。
昭黎明显愣了一瞬——
上次虽已经见过皇后娘娘了,也知道她生得漂亮,但是再次见到还是会被惊讶到。可是此番见到,余月初的眼圈泛红,眼尾还有泪痕,面色也有些苍白,不知道在执笔写些什么,细看上去,宣纸上也有泪痕。
昭黎轻轻应了声:“嗯,正是。”
“来寻我何事?”余月初将面前的宣纸折好,细细抚平,仔细地放到一侧,用砚台压着。
“臣女有一事相求。”
余月初这才抬眸看向她,水眸里还氤氲着泪光,淡淡地笑了笑:“坐吧,慢慢说。”
昭黎应了声,坐下后,余月初又开口问:“今日着急离开吗?”
“欸?不着急。”昭黎被问得有些不知所云,嘴比脑子快,先说了不着急。
余月初嘴角漾起一个看起来有些累的笑:“那陪我说说话吧,你想让我帮的事,我也大概知道是什么,你不用担心,皇上那边,有我去说,明日派人送你回去。”
昭黎哪能想到事情竟然解决得这么顺利,有些喜出望外,眉梢眼角都带上了笑意:“多谢皇后娘娘!”
余月初轻声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快十七了。”
她想是陷入了某种沉思,摩挲着手中的软玉,喃喃道:“才十七岁,还是个孩子。”
余月初的眼睛很好看,只是她有些过于瘦,眼睛很大,甚至有些不太协调,又道:“去年跟时家二公子成亲的?”
昭黎脸上落了两点绯色,点点头,“时家二公子”这几个字从旁人嘴里说出来,对她来说,终归还是不一样的,很奇妙的感觉,像一眼清泉缓缓地流进她心口。
“十六岁啊,我当年成亲的时候,还不到十六。”余月初像陷入了某些往事,眼睛垂眸看向被压在砚台下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娟秀小巧的字体。
“那您跟皇上的感情一定很好。”昭黎想到现在只有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都是皇后娘娘生的,她自然而然觉得他们夫妻感情很好。
余月初苦笑了下:“我跟他,你知道吗,那夜在宫里,我听见你管你夫君叫‘二哥’,我就像看到了我未出阁时,跟皇上也是这样,那时他不过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可现在想想,也未尝不欢喜。”
“臣女曾听说,皇后娘娘与皇上青梅竹马,这该是一段好姻缘才对,民间也广为传颂。”昭黎没说的是,也有传他们两个情事不伦的。
余月初没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她的声音飘飘的:“我十五岁之前,都是管他叫裴悬哥哥,后来,十五岁那年,我说他是‘京城裴郎’,我以为他会一直是,可这天下都是裴家的,裴郎,又何止他一个,也是造化弄人。”
余月初苦笑一声,将茶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臣女斗胆请问皇后娘娘,裴郎何止他一个,是何意?”
“大司马之女要嫁的是裴家儿郎,都是裴郎,是哪个裴郎又有什么关系呢?”屋外头的阳光顺着窗棂照进来,映得她脸上的轮廓阴影极深,额前垂落的几缕发丝也若隐若现地映在脸上,脸上的绒毛都被照得清晰可见。
听了这话,昭黎再不明白就说不过去了,她不知该如何开口,不知该如何劝说眼前这个极美的女人。明明她已经是天下地位最高的女人了,可命运似乎从未厚待于她,她这快三十年的光阴,走的每一步都是不情愿的,所有人都只管塞给她,也不管她要不要。
“那,您不爱皇上吗?”昭黎以为她至少是爱裴悬的,可是这也不像不爱的样子,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该爱他吗?他杀了我的丈夫,流放我丈夫府上上千口人,我该恨他,可是他没有追究我母家的过错,他救了我的母家,我又该感激他。”女人的声音发颤,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一下又一下,可就是不肯落下来,都堆在下眼睑上,浸湿了眼睫。
“作为皇后,他只有我一个,而且他是个明君,我似乎该高兴,作为妻子,他从不对我三心二意,我应该也要知足,可是作为裴风的妻子,我该恨他,也必须、一定,甚至永远,都要恨他……”
余月初这一席话就像一柄钝刀,一下下的在昭黎心头上来回磨蹭,及其疼痛,又杀人不见血。昭黎只觉得心痛,余月初生命的前三十年似乎一直在为了别人而活,活在所有人的期许中,她考虑到了所有人——
除了她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娘娘,您考虑到了所有人,您的母家、您的第一任丈夫,您也考虑了皇上,您把一切事情都考虑得很周全——”昭黎话锋一转,“可是娘娘,您有没有想过您自己呢?您作为自己呢,是恨他,还是爱他,还是别的情感,您没有为自己考虑过吗?”
余月初愣了下,接着又是含着泪的笑:“我的生命,甚至我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家族和皇家的利益中的,我个人的一切都跟皇族和余家的一切共荣辱,我们无法分割的,我也不能把我个人的利益建立在家族之上,因为我是余家的女儿。”
“因为我是余家的女儿”,这半句话让昭黎听得喘不动气,她忽然想起姐姐嫁到孙家的时候。那时候也是这样,姐姐必须嫁过去,因为父亲那时候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孙家来提亲,他不能不答应,因为姐姐身上、父亲身上背负的是整个家族的命运。
沈昭月自渝州嫁去落雁,离家千里,不只是路途遥远,更是心路遥远,她没有了靠山,所以才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因为她知道她身上背负的是整个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