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不要——
蚱蜢绝望大喊。
但它的身体仿佛生出了意志似的,带着亲近和依赖靠近了蜘蛛。
忙碌中的蜘蛛,用一只足肢刺破了蚱蜢的肚腹,轻轻微笑道:“好孩子……你逃不掉的。”
它是繁衍之母,浑身都是繁衍之力的蚱蜢,怎么会逃避它呢?
依着本能,蜘蛛不断地产卵、孵化——
偶尔身体太累的时候它也会清醒片刻,察觉到不对头。
但很快它就沉沦在繁衍之力的反噬中,尽情地把这种力量释放到卵里面,释放到身侧两具上好的孵化床之中。
繁衍、壮大……
它没有辜负母神的期望。
它一直都在繁衍。
它会把母神的福音播撒到整个世界。
母神会夸它的。
它是个好孩子。
蜘蛛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姜源跺了跺脚,终于结束了——她等得脚都麻了。
四个虫母真难杀,光是孩子就生得满地都是。
就连熊天都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变成现在的麻木烦躁,不停地机械出拳、出拳——
咦,拳头打空了。
没、没了?
可算是结束了。
众人疲劳地叹了口气。
虫族真是太能生了,刚出生的幼虫精神力尚未觉醒□□也没有防御,一个技能就带走一大波。
但是数量太多了。
蜘蛛虫母简直在不要命地生孩子。
可不就是不要命么,生着生着人就死了。
他们还是第一次杀虫杀得如此简单,却又如此累,体力近乎耗尽,站得腿都软了。
就连白震也是,频繁使用精神力,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好在朱水光及时贡献了几个玉米面混杂了白面的饼子给大家,缓解了大伙累到胃都开始灼烧的痛苦。
此刻,森林里静悄悄的,往日虫族的喧闹消失不见,再也听不到那种令人恐慌的虫鸣声。
一缕光线,隔着浓雾突兀地刺进迷雾森林里,像是撕开了森林的天空,紧接着一股紧凑的风刮了过来,将浓雾打乱、吹散,灰色的乌云犹如棉被似的低压垂空。
雷鸣声犹如大海在轰隆,像是冤魂愤怒地咆哮。
暴雨降临了。
雨势又急又快,士兵们冒着大雨在抢救那些幼虫尸体——虫肉鲜嫩无比,捡回去卖给商城能换一大笔工分,武器就能稍微修理一下,杀虫杀得都磨钝了。
姜源也在雨滴降落之前将四只虫母的尸体收起,至于四处布置了人参药液的虫族自相残杀现场,早已有其他小队去清扫战场。
雨水砸进泥土里,很快将血肉碎末冲刷至溪流里,顺着河道流往大海。
雨冲碎了浓雾,往日雾蒙蒙的森林重新在雨中显现出本来的模样,树木高大茂密,灌木丛到处都是,树木矮小的地方杂草比人还高,像鸡冠子一样的花开得到处都是。
树叶绿得发黑,半点不见秋天的萧瑟。
白震面露欣慰:“大青山又回到本来的样子啊——”
雨水将有毒的雾气洗刷干净,没有虫族就不会再次产生毒物,森林就一直会保持现在的模样。
幽深、神秘,绵延千里。
姜源点点头,等苜蓿植株净化这里的植物之后,这里还会变得更好。
暴雨渐渐小了,停了。
彩虹像一道弯弯的小桥挂在天空。
远处依稀可见的居民楼,是大青山唯一保存着的虫灾前建筑,按照古地图来看应该是从前的游客中心。
此时,最高建筑的塔端,爬满了毒人,他们像野兽一样嚎叫,挥舞手臂,冲着彩虹手舞足蹈。
仿佛没见过彩虹的样子?
【没有】
关宥道:【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毒人在阳光下的模样。 】
兴高采烈,为自由狂喜。
为活着欢呼。
为阳光舞蹈。
为彩虹惊喜。
第46章
姜源见到了毒人。
与她想象中模样差不多,衣衫褴褛形同野人,语言不通只能靠动作比画,望着他们的眼神充满好奇与打量。
他们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野人,对飞行器好奇、对武器好奇、对衣裳好奇,他们三三两两站在水稻旁边,看着他们原本的工作被姜源代替。
姜源正在辛勤收割水稻。
为了这几十亩水稻,她可是费尽了心力。
想起马上就能吃到香喷喷的大米饭, 姜源充满干劲。
毒人好奇地望着她,想阻止却又不敢。
虫母已经死了,但从出生就悬在头顶的恐惧并没有消失,他们隔一两分钟就要用惊恐的眼神看向天空,同时不敢大声说话,交流都用隐秘的手势。
犹如惊弓之鸟。
他们仍旧惧怕着虫母,潜意识中害怕它会突然回来,发现姜源碰它的东西会勃然大怒。
但现实又告诉他们,虫母不会回来了。
他们正在努力适应现实。
白震正在与形似骷髅的族长交涉,他是这里唯一能够说官话的毒人。族长佝偻着背,脸颊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肤贴着骨骼,拄着拐杖步履蹒跚。
族长说:“你们……谢谢……虫母真的, 死了吗?”
他说话结结巴巴,有种很久不发出声音的滞涩感。
白震道:“死得干干净净,死得不能再死了。大青山里没有一只活着的虫族,那些虫卵我们也会尽快处理干净。”
族长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眼里泪花打转:“好、好……真好。”
他指着自己:“我们……你们,不去可以吗?”
白震思忖了一会儿,试探道:“您不想带领族人去禹城居住?”
族长点头:“他们……不一样。”
族长身后围绕着一群孩子,孩子们久不见日光,肌肤苍白身材瘦小,大大的眼睛嵌在脸颊上,好像两个黝黑的洞。
孩子的手紧紧抓着族长的兽皮裙摆,试着发出一个音节:“人……人……”
族长摸摸他的脑袋,“对的,他们是人,我们也是人。”
我们不是虫子,不是奴隶,是人。
几十年来,他教给每一个孩子这些知识,免得他们被满虫巢爬行的蜘蛛同化。
他费了好多心思才让他们保持直立行走,会说简单的人话,而不是像虫母那样嚎叫。
但比起生活在人类社会的人,他们仍旧像野兽。
从前,他无比希望能回到人类社会。
此刻,他看着这些孩子们懵懂的眼睛,却怎么也不想将他们送回人类社会。
不是所有的同族都是善良的。
与其让孩子们受到伤害,还不如让它们留在他身边,留在他们长大的大青山里。
白震静静地望着他们,隐约理解了族长的想法。
他想了想道:“可以……这处建筑群落我会派人来修缮,你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将来我们会在大青山内播撒能够吞噬植物体内虫卵污染物的种子,你们可以负责照看那些种子,日用品会有商行来这里经商,我也会让老师过来教你们学习说话。”
族长朝着白震深深鞠了一躬,“谢谢。”
白震扶起他转头就向任和交代如何安置这里的毒人。
任和领命而去。
族长望着他们远去,想起困扰了自己几十年的一个梦境,梦里所有毒人都被蜘蛛虫母吃了,而他自t己终于走出这片无边无际的迷雾森林去搬救兵,却力竭而亡。
如今,蜘蛛虫母死了,梦境破了。
未来不是一成不变的,也许冥冥中有人拨动命运的转盘,改变了这一切。
*
姜源收割完水稻时,天都黑了。
毒人们在为自由而狂欢,他们点起篝火,绕着篝火无声地庆祝。
不敢高声语,他们仍旧没能冲破虫母设置的这个阻碍。
蜘蛛虫母嗜睡,且对声音极其敏感。
要是在它熟睡时发出声音吵醒了它,会害得上百毒人失去性命。
声音是悬在他们头顶的枷锁,即使虫母死去余威仍在。
他们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适应不用小心翼翼出声的生活。
也许永远都适应不了。
姜源不会做心理疏导,也没空做这些,她只是将任和派人捡回来的四个药香装置里的剩余药液倒了出来。
还剩下约10毫升的人参药液。
姜源嘱咐朱水光去熬汤,虫母把它的血肉都用来凝结成卵,死时只剩下一具躯壳,但还有那些鲜嫩的幼虫可以食用。
朱水光拿出幼虫解剖,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们恐惧地望着他。
他怎么敢?
那可是幼虫,虫母对于幼虫一向很是保护?
他怎么敢杀死幼虫还把它的肉剖出来?
就不怕虫母……哦,虫母已经死了。
毒人慢慢放下悬着的心,却仍旧表情惴惴不安,好似朱水光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