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余良透过打开的马车帘子看了一眼睡着的陈欣蕊,似乎犹豫了一会:“这位姑奶奶大气得很,府中的下人都得了赏,就是今日我送小姐上山,也得了一贯钱。”
一贯钱相当于普通老百姓家里半年的开销,这位姑奶奶还真是大手笔,怀夕没有做声。
“不过......”余良想了一会继续说:“我听府中下人说陈老爷要把表少爷过继到自己名下,以后就让表少爷继承家业。”
陈欣蕊如今只有七八岁的智商,偌大的家业传到她的手中也保不住,陈老爷为了长远的考虑,过继外甥也说得过去。
“阿蕊说表小姐被鬼缠上了是什么意思?”
说起这个,余良不禁笑出了声:“估计是小姐听岔了,府中都在传,说表小姐姿容无双,在颍州,只要出趟门,就有色鬼纠缠,表小姐烦不胜烦。”
怀夕松了一口气,还以为真的有鬼祟呢。
马车到了陈府门口,天阴沉得越发厉害了,怀夕扶着陈欣蕊下了马车,秋水立马迎了出来:“夫人知道小姐上山一趟,一定会磨着姑娘下山的,今日天冷,晚膳摆在了暖房,姑娘小姐随我去。”
“今天吃锅子吗?”陈欣蕊眼睛亮晶晶的,提着裙摆在前面蹦蹦跳跳的。
秋水陪着怀夕在后面走着,看着陈欣蕊欢快的背影,有些忧心忡忡。
“怎么了?”怀夕在陈府的那些日子,都是秋水伺候,两人也算是熟人。
秋水欲言又止,看了怀夕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担心小姐。”
“担心什么?”
“老爷要过继表少爷到名下,以后由表少爷承继家业,如今小姐这个样子,表少爷表小姐表面不嫌弃,背地里不知道说了多少恶心人的话。”秋水和府中的婢子都听到过。
“那陈老爷陈夫人知道吗?”
秋水叹了一口气:“多多少少能听到一些,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总归是血脉亲缘,老爷夫人也是担心小姐日后无所依仗,否则也不会说过继的事。”
陈老爷赚下这么一大摊子产业,又怎会轻易被人算计,如果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也不会提出过继,过继之后,把家业交给外甥,也只求他们百年之后,外甥能念在血脉的份上,善待自己的女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三人到了暖房,褪去了外面厚重的衣裳,换了轻便的薄衫。
周府倒是人丁兴旺,乌泱泱一群,年轻的公子就有四位,小姐也有三位,的确如陈欣蕊说的,府里热闹得很。
“阿兄阿姐。”陈欣蕊牵着怀夕的手,欢快地上前:“这位就是我跟你们说的怀夕姐姐,她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这时本来在暖房聊天投壶的小姐公子都朝怀夕投过了视线,只是,当他们的眼神看过来时,眼眸中都泛着一缕黑气 。
小姐公子们倨傲地看了怀夕一眼,接着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继续说话的说话,投壶的投壶。
陈欣蕊好像已经习惯了,拉着怀夕到桌子边,把一碟点心往怀夕跟前推:“怀夕姐姐,你尝尝这个水晶糕好不好吃。”
怀夕正准备拿一块尝,那装点心的碟子被一双纤纤玉手掀翻,接着是一个骄纵的声音传来。
“阿蕊,你是真的坏了脑子吧,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带,哪有能上桌的奴?”
第35章 两清
北风呼呼,风云变色。
陈欣蕊的小脸一变,抬手就朝三小姐的脸上抓去:“你不要以为我听不懂,你说谁是奴,你才是奴,你全家都是奴。”
三小姐周沁一个不防,脸上被划拉了几条血痕,顿时怒不可遏,抬手就要打陈欣蕊。
怀夕一把把陈欣蕊拉到身后,抬脚就给了周沁一脚。
周沁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陈欣蕊,你竟然联合外人一起打我,活该你们陈家绝后。”
陈欣蕊扯着喉咙喊:“你们周家才绝后,滚滚滚,都滚,不要在我们家,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
“阿蕊!”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紧接着陈老爷陈夫人走了进来,身后是一对气质出众的中年夫妇,想必就是陈府的姑爷姑奶奶了。
一看到陈老爷,陈欣蕊就像有了底气一般,如葱白般的手指着周沁:“爹爹,她说我脑袋坏了,让她走,让他们都走,我不想看到他们。”
陈老爷面色一沉,上前就给了陈欣蕊一耳光,声色俱厉:“给你三姐姐道歉。”
其实依照陈欣蕊的年龄,应该是兄弟姊妹中最大的,只是她如今只是七八岁的心智,喊谁都是哥哥姐姐。
怀夕双眸一震,把陈欣蕊护在身后,言辞犀利地看着陈老爷:“陈老爷那日说的话可还当真?”
“什么话?”陈老爷看向夏怀夕,只是眼神里没有之前的敬意。
看着他的眼神,怀夕心里一阵泛冷。
“夏怀夕!”那位陈姓姑奶奶上前,褪去了儒雅,双眼如刀:“虽然你治好了阿蕊的病,但也让她变成了一个傻子,而且,你竟然隐瞒了你的身份。夏怀夕,夏贺良的女儿,若是让朝廷知道你经常出入陈府,你这是给我们惹祸端。”
夏怀夕的身份藏不住,只要有心,非常容易就能查到。
怀夕也没有想过隐瞒,人心易变,她明明已经见过那么多。
“我感念姑娘替我和小女治病,也依照约定把天凝山和南山观给了姑娘,我们两清了。”陈老爷的眼睛已经大好了,不用像以前那样孱弱得需要人搀扶,其实他只是恢复了本性,商人的本性罢了。
“是的,已经两清了。”怀夕紧紧地牵着陈欣蕊的手,目光移到她的脸上,盯着她眉心的红点,心中稍安:“阿蕊,姐姐要走了。”
陈欣蕊突然松开怀夕的手,跪到周沁的面前,双手交替地打着自己的脸颊:“三姐姐,我错了,我不该让你滚的,我错了,求求你,原谅我,不要赶怀夕姐姐走。”
怀夕心中一阵潮湿,上前扶起陈欣蕊,擦掉她脸上的泪痕,指腹摸了摸她发红的脸颊,又落在她眉心的红点上:“阿蕊一定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陈欣蕊泪流满面,拉着怀夕的手不松:“怀夕姐姐,你不要走,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惹事的,不该让三姐姐和爹爹生气。”
“与你无关。”怀夕转身看向那位陈家的姑奶奶:“与鬼为伍,会被反噬,不得善终,夫人还请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姑奶奶身子一僵,眸中的黑气翻涌,高昂着头颅:“我不知道姑娘是什么意思,但是如今姑娘虽然活着,但是与鬼又有何异,还不是人人避之不及?”
“夫人好生伶牙俐齿。”怀夕浅浅地笑道,最后摸了摸陈欣蕊额间的红印:“阿蕊,我走了!”
怀夕去旁边的倒座里换上了自己的衣裳,出了暖房,冷风和热风相撞,她身姿笔直如青竹一般,衣角翻飞,身后似有陈欣蕊的哭声。
天气不好,街上的人也不多,有那见到怀夕的人,也不敢上前了。除了因为张兰英曾经放的狠话,更因为这位姑娘出现在南山观,而且,听说陈老爷的眼睛是她治好了,现在,众人对她的好奇多过憎恨。
怀夕闲庭信步直接去了王全的卤货铺子,郑县地处边关,前些日子景国来犯,百姓们仓皇逃跑,现在的郑县更显寂寥,但是铺子里却坐了几位客商。
王全正忙着切肉浇汤,深红色的卤味,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怀夕寻了一个桌角坐下,王全看了一眼,也没有说话,端了一碗卤味放到她面前。
她举筷就吃,客商们天南北海的侃大山,不论是朝廷之中,还是景国的大事,他们都如数家珍。
“你们听说没,法身寺的方丈要来郑县了,不少信徒都开始往这边赶了,我们也是听到消息,赶紧运了货物过来,想着能赚上一笔。”
“哈哈哈,看来大家的消息都很灵通啊,不过,这郑县也就一座疏山寺,并没有什么名气,法身寺可是禅宗祖庭,为什么要来此处?”
“原来你们这么多人都不知道啊,疏山寺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是,里面有一位贵人。”
众人瞪大了眼睛:“贵人?什么贵人?”
“十年前,六皇子忤逆了先帝,被赐在疏山寺落发为僧。”
“啊,六皇子在疏山寺,为什么我们都没有听说过?”
一位客商往南边努了努下巴:“道门的下场诸位难道看不见吗?谁还敢触那一位的逆鳞?”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当初道宗的一句话,断送了整个道门,更何况这位六皇子可是差点就登上了储君之位,当今圣上可没有容人之量,难怪这十来年,大家都不曾听闻六皇子在疏山寺。
“十年都没有动静,为何现在又大张旗鼓?”疏山寺名不见经传,法身寺的主持竟然屈尊降贵,闹得如此沸沸扬扬,若说没有圣上的授意,大家都不信。
“谁知道呢,贵人们都是七窍玲珑心,我们哪里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