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兰涉湘望着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忽然笑道:“巧娘,这侯府眼看便要竣工,你们的婚期想来也近了吧?定在何日了?”
  苏锦绣轻轻摇了摇头:“我只知晓在年关前后,其余的都不清楚,婚事这些,全是阿钦在打理。”
  “你倒省心,”兰涉湘打趣道,“什么都不必劳神,只顾着风风光光嫁过来便是。”
  兰涉湘又打趣了几句,笑叹道:“你们俩也是历经波折,兜兜转转这么些时日,总算修成正果,真是可喜可贺。”
  “还记得先前在绣巷时,你们偏要以姐弟相称,恪守着男女大防,半点逾矩的举动都无,谁曾想如今竟要结为夫妻,想想真有意思。”
  苏锦绣被说得发窘,拉了拉她的衣袖:“好了,别再提那些陈年旧事了,多难为情。”说着,她轻轻抚上兰涉湘隆起的腹部,眼底满是温柔,“等这孩子降生,我可要做他的干娘。虎头鞋、红肚兜、软缎小披风,还有绣着麒麟纹样的襁褓,我都亲手绣妥了,用料皆是最软糯的云锦,不伤孩子娇嫩肌肤。”
  兰涉湘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瞧瞧我们这干娘多上心,怕是比我这亲娘还急着盼他出来呢。莫不是想让他赶早来给你们的婚事添喜,做个现成的小喜童?”
  两人相视一笑,笑声随着晚风飘远。
  说话间,已走到膳房门前,苏锦绣侧身让她先进:“知道你孕中口味挑剔,特意让厨娘备了你爱吃的蟹粉豆腐、清炖鲈鱼,还有滋补气血的山药红枣羹,都是清淡又养身的。”
  兰涉湘眉眼弯弯:“多谢巧娘,还记得我爱吃这些。”她话音顿了顿,又笑道,“对了,阿昭今日也随驾秋猎去了,说不定能与时钦遇上,正好一同归来。”
  苏锦绣正低头清点膳房里的几坛醉流霞,闻言连忙抬头应道:“是吗?那可得多添一双筷子。等他们三人回来,再带着你家那位一起用膳才热闹。”
  两人正说笑间安排着席面,府中管事的檀溪嬷嬷忽然疾步奔至,神色慌张,气息微促:“姑娘!您快去正厅瞧瞧!有位异族装扮的女子闹着要见侯爷,丫鬟们拦都拦不住,已然闯至前厅了!”
  “异族女子?”苏锦绣眉头微蹙,沉声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稳住局面,我这就来。”她又转头对兰涉湘道,“涉湘,你在此处稍等,我去看看情况。”
  兰涉湘扶着腰缓缓站起身,眉宇间凝着担忧:“这般闹法想来不是小事,我陪你一同去瞧瞧,也好有个照应。”
  苏锦绣略一思忖,颔首应下:“也好。那你务必慢些,仔细脚下。”
  二人快步赶至正厅,便见主位前跪着一道雪色身影,纤秾合度,身姿卓然。
  苏锦绣与兰涉湘依序落坐主位,凝眸细辨,才认出这女子竟是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朔漠圣女。
  她依旧容姿艳绝,眉眼深邃如异域星河,一身雪色织金长袍曳地,衬得肤色莹白近乎透明,唇瓣红如丹砂,整个人透着一股圣洁出尘的气韵,不染半分俗世尘埃,端的是人间难觅的绝色,任谁见了都要心神微动。
  苏锦绣端坐于椅上,神色沉静无波。
  立在一旁的檀溪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老人,见她这般临事不乱,眼底添了几分赞赏,当即上前一步,朗声道:“姑娘,这位便是我们镇远侯府未过门的主母苏姑娘。您有急事寻侯爷,只管对我家姑娘说便是,侯爷日理万机,未必得空见您。”
  那异族女子虽生着异域相貌,一口中原官话却说得字正腔圆、流利顺畅。她抬眼扫过苏锦绣,眸底掠过一丝轻蔑:“我可从未听闻,中原有未过门的女子,便能妄称主母的道理。”
  苏锦绣闻言,只淡淡轻笑一声,显然不愿与她争辩这无谓的名分之争。
  檀溪嬷嬷当即沉下脸,厉声警告:“姑娘,老奴方才已经提醒过你,有要事便直说!聘礼齐备、婚书已换,连城嫁妆都早已入府,我家姑娘是不是侯府主母,轮不到你一个外女置喙!再敢冷嘲热讽半句,别怪老奴手不利索,掌了您的嘴!”
  异族女子被嬷嬷的厉言震慑,脸色微变,知晓了此处无软柿子可拿捏,不敢再逞口舌之快,眼底却仍藏着不甘。
  苏锦绣向檀溪嬷嬷投去一记感激的目光,随即看向那圣女,声音平和:“起身吧,寻个位置坐着说。免得传出去,说我侯府以势压人,苛待远来之人。”
  谁料那女子竟执意不起,依旧跪在地毯上,抬眼望着苏锦绣,眼底水光潋滟,故作柔弱之态:“既然您能称得上镇远侯府未过门的主母,那主母可知,您家侯爷与我在朔漠早已结下不解情缘?不知我这般情分,能不能称上一句镇远侯府未过门的妾?”
  檀溪嬷嬷撸起衣袖就要上前掌嘴,却被苏锦绣出声拦下:“嬷嬷,先不劳您。”
  檀溪嬷嬷虽怒,却也敬服苏锦绣的分寸,便依言点头,退至一旁,只眼神仍死死盯着那女子,防备她再生事端。
  苏锦绣偏了偏头,打量着那阶下女子。
  她心中对闻时钦半分不疑,只暗忖这女子此行究竟怀揣着何等利益算计。从前零星的蛛丝马迹在脑中盘旋交织,却一时未能理出明晰头绪。
  要知如今律法森严,高门望族纳妾需立婚契、循礼节,不得逾制,这女子张口便要跻身侯府妾室,未免太过荒唐无稽。
  苏锦绣抬眸示意檀溪嬷嬷,遣散厅内闲杂丫鬟仆妇,又令下人关上正厅大门,免得此事外传,惹来市井非议,污了侯府声名。
  待厅内只剩她与兰涉湘、檀溪嬷嬷及那异族女子四人,苏锦绣才缓缓开口:“什么情缘?空口白牙说几句风月谎话,我便要容你入府做妾?若是照你这般行径,明日天下人皆来随口攀附一句,这镇远侯府的妾室怕是要溢出门外,挤破门槛了!”
  厅内闲杂人等退尽,异族女子才抬眼看向苏锦绣,从善如流道:“主母容禀,小女名唤楼迦叶,乃圣朔漠圣女。此前侯爷深入朔漠公干,曾于危难中救我性命,我二人一见倾心、两情相悦,早已私定终身,有了肌肤之亲。那日鸣玉坊您也曾见,往日在朔漠的日夜,我都是那般偎在他身侧,含笑侍奉左右。”
  苏锦绣听着这通荒诞无稽的说辞,只觉可笑,转头与兰涉湘对视一眼,二人眼底皆掠过了然,各自端起桌上汝窑茶盏,慢悠悠抿了一口,神色淡然得仿佛在听旁人闲话家常。
  楼迦叶见她们这般云淡风轻,全然不为所动,急得往前膝行半步,声音陡然拔高:“主母若是不信,便听我细说!侯爷腰侧有一道月牙形伤疤,是于朔漠猎熊时所留。他夜里睡觉不喜点灯,还总爱蹬被子。这些私密之事,若非朝夕相伴的亲近之人,怎会知晓?”
  “所以呢?”苏锦绣放下茶盏,淡淡开口,“这些不过是旁人稍作打听便能知晓的琐事。花些银钱,从他身边侍卫或是旧部处辗转买来,并非难事。”
  楼迦叶原以为这般说辞和自己的容貌足以搅乱人心,却未想这对未婚夫妻竟如此信任彼此,半点不为所动。
  苏锦绣抬眼望了望窗外,暮色已浓,估摸着闻时钦等人该秋猎归来了,不愿再与楼迦叶虚耗纠缠,起身便要离去,边走边对檀溪嬷嬷吩咐:“嬷嬷,好生打发她出去,莫要再让她在府中喧哗。”
  谁知刚走过她身旁,楼迦叶突然猛地扑上前,死死抱住了苏锦绣的腿。苏锦绣猝不及防,身形微晃。檀溪嬷嬷当即上前拉扯,怎奈楼迦叶抱得极紧,她仰头哭喊,声泪俱下:“主母!就算您不信那些亲密情事,可我如今已有了侯爷的骨肉,这您总该信了吧?”
  苏锦绣垂眸看着她发间缀着的雪色珠钗,光华流转却衬得人愈发不堪,语气冷得像冰:“放开。”
  楼迦叶却攥着她的裙摆不肯松手,哭声愈发凄厉:“我们在朔漠夜夜共居一室、恩爱缠绵,他亲口说过,带我回中原,若怀上孩子便接入府中做贵妾,我才揣着身孕千里迢迢随他回来的!”
  兰涉湘在一旁听够了这颠倒黑白的疯言疯语,忍无可忍,不顾身孕径直上前,一把拽住楼迦叶的手腕。
  苏锦绣怕楼迦叶情急发疯伤了她,惊道:“涉湘!仔细身子!”
  兰涉湘却未松手,指尖搭上她的脉搏,凝神片刻后猛地甩开,冷笑出声:“脉象虚浮无力,显是不足两月的身孕!你们从朔漠归来已是四个月前的事,他回来后要么忙于朝堂诸事,要么守在侯府打理修缮事宜,满府上下仆从皆是见证,哪有空隙私会于你?这两个月里,你怀的是哪个野男人的孩子,自己心里最清楚!”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