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穿过什么地方?
  模糊的画面渐渐清晰。
  就那样穿过蜀葵映艳的回廊,穿过绣布悬垂的画堂,穿过时光织就的缄默。
  从头至尾不过数丈路,却无端让人想起一生好光景。
  但也仅这一个画面而已。
  停步时,他们已到主厅旁的西厢房,逢辰一进去,便觉屋内布置异常熟悉,仿佛在哪里住过一般。
  而苏锦绣此刻的主动,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她直接揽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泪水很快濡湿了他的衣襟,醉意熏熏地说:“大院子其实不好,我不是很喜欢。”
  逢辰不明所以,却还是紧紧抱住她,用指腹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又低头吻去她的泪痕:“生活好了,不开心吗?”
  “我宁愿不要这些……我宁愿不要这些……”
  “好,不要。”逢辰顺着她的话,温柔地问,“那你想要什么?是想要更大的院子吗?”
  没想到这句话却让她哭得声音都发飘,几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
  “我想要你回来。”
  逢辰这才恍然大悟,她口中的“你”,并非自己,而是那个没有回来、没有出现的人,她的阿钦。
  他的身子一点点僵住,可终究是心疼大过了怒意,也大过了醋意。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用着她想象中那人的语气,低声哄道:“我回来,我已经回来了,我不走了。”
  苏锦绣闻言,缓缓抬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他亦耐心回望。
  下一刻,苏锦绣勾住他的脖子。
  逢辰愣住了。
  她踮起脚尖,献上了一个带着泪痕、却无比真心的吻。
  第53章 鱼水欢 纵情鸳鸯锦,粉融香汗枕。……
  今宵烛高照, 香汗渍鲛绡。
  酒力渐浓春思荡,好将柳腰贴向郎。
  锦被翻红浪,求郎把力消。
  怜卿乱红妆,快慰来似潮。
  十指相扣山海誓, 不要来日要今宵。
  手软郎肩抱不成, 断续哭吟共扶摇。
  一个美妙的夜晚。
  如果她嘴里唤的名字不是阿钦的话。
  烛火已烬, 更鼓三通, 帐内昏黑一片。
  苏锦绣乖顺得像只卧在暖炉边的猫,软在逢辰的胸膛, 显然是累得昏了去。
  仲夏初至, 五月初的夜,本就带着几分燥热。方才两人情动,更是不管不顾, 此刻肌肤相贴处,尽是黏腻的香汗, 床被也湿了大半。逢辰却浑不在意, 依旧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他俯首, 在黑暗中反复亲吻她的杏腮、琼鼻,最后流连于那瓣小巧的唇。
  回想着她方才情动时的媚态,贪恋地描摹着她的轮廓,心头被极致的满足感填得满满当当。
  好喜欢,好喜欢他的巧巧。
  只是, 那份满足里终究掺了一丝苦涩, 像眼里落了颗不能不在意的沙子。
  他想, 方才该多饮几杯鸩毒般的烈酒,或许醉了,就听不见她在情潮之巅, 一声声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字了。
  待他妥帖清理,两人方得干爽安睡。他从身后环住她,耳廓贴着她的脸颊,忽而生出几分怯意——竟想问她,是否觉得自己卑劣无耻,趁她醉意朦胧,扮演她的心上人行了苟且之事。
  可她此刻小脸红红,呼吸绵长,睡得正香甜,哪里像能答话的样子。
  逢辰猛地一阵心慌。他怕,怕她醒来后看到床边是自己,脸上会露出毫不掩饰的失望。
  那恐怕比一剑杀了他还要难受。
  于是,他最后又轻轻吻了吻她的鬓角,悄无声息地披衣起身,蹑手蹑脚地退出帐外,灰溜溜地逃了。
  翌日近午,苏锦绣才揉着惺忪睡眼醒来。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帐顶绣纹,她习惯性地想伸个懒腰,可手臂刚抬过头顶,便僵在了半空。
  浑身像是被什么捶过碾过般酸痛难忍,那只手竟再也掰不回来了。她咬着牙,忍着剧痛才将手臂放回原位,脑子已然懵了。
  昨日……昨日是乔迁之喜,难道自己喝多了与人起了争执,被人打了?
  迟钝的思绪渐渐回笼,她掀开被子查看。
  漱石居正厅内室,突然传出一声尖叫,震得檐下的喜鹊都飞了。
  守在门外的步月和裁云立刻推门而入,急切地问:“姑娘怎么了?”
  幸好层层床帐尚未拉开,她们看不到苏锦绣坐起后满背的咬痕。
  “没事没事,方才不小心碰到脚了。”
  待两人关门退去,苏锦绣才缓缓褪下锦被。
  看着身上斑驳交错、深浅不一的痕迹,以及某处难以言喻的肿胀与异样,再望向空荡荡的床榻,她的记忆一片空白。
  昨日……昨日她在府中宴客,后来喝多了,再然后呢?
  苏锦绣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昨夜的细节,但她很快便锁定了罪魁祸首。
  昨日乔迁宴上,宾客皆是女眷,唯有一个混账东西!
  于是,裁云和步月便在餐桌上见到了有史以来饭量最大的主子。
  苏锦绣持玉箸翻飞,边吃边回忆。昨夜的片段渐渐清晰,她其实并不介怀失贞这件事,因为回忆里,她自己也挺享受,甚至相当主动。
  她真正气恼的,是那人的不告而别。他这一逃,便将本可坦荡面对的情事,染上了偷情的龌龊意味。
  跑什么?翌日清晨说开不就好了?难道是因为他有婚约,便视此为露水情缘,像嫖宿一样,完事后就溜之大吉?
  混账东西!
  苏锦绣狠狠咬了一大口包子,先吃饱喝足,补足力气,再去找那个登徒子清算这笔总账!
  天边已现熹微,正是百官退朝之时。
  “思渊!思渊!”
  直到崔澄第五次唤他,逢辰才猛地回过神来。
  “愣着干嘛?下朝了呀。”
  “哦哦,走。”
  崔澄狐疑地打量着他:“怎么魂不守舍的?方才朝堂之上,官家垂询禁军调度,你竟怔忪半晌才作答,是不想要这乌纱帽了?”
  逢辰皱着眉,望向天边几只比翼而飞的归鸟,声音低沉地问道:“崔澄,若你有个朋友,他和心爱的姑娘共度了良宵,可那姑娘却把他错认成了另一个人,你说,他该怎么办?”
  崔澄不假思索:“这有何难?再共赴巫山一次,让她看清,是我,不是别人。”
  说罢,他绕着逢辰转了一圈,审视其神色体态,倏然顿悟,一把揽住他的肩颈,狭促笑道:“哦——你那娇娇儿,终是得手了?”
  逢辰一把推开他,皱眉冷声道:“说了,是我一个朋友!”
  正自气闷地四下张望时,他瞥见了同样跨下台阶、刚退朝的易如栩,与他的神清气爽不同,对方眼下一片乌青,分明是彻夜未眠、熬穿了的模样。
  他忽然想起昨日石韫玉为了帮自己,直接把易如栩带到了逢府,两人连夜处理浴兰节的礼仪事宜,想必便是因此才未能安歇。
  两人上了马车,刚要启程,一名禁军下属匆匆赶上。逢辰便邀他上车,一同商议明日禁军换防的调度细节。崔澄在一旁听着,虽不懂禁军之事,却也有意请教。逢辰摆摆手:“此刻说也说不清,明日我去军营找赵都虞候,让他将西营的布防图重新勘定,再拿回来一起看。”
  说话间,马车已到逢府门口。
  逢辰掀开车帘,刚要下车,却猛地合上帘布坐了回去,脸色凝重如遇洪水猛兽。
  崔澄和下属皆是一愣。
  “怎的不下车?”
  崔澄疑惑地掀帘外望,随即一笑:“呦,那不是你金屋藏娇的苏姑娘吗?”
  苏锦绣用过早膳,便径直往逢府而去,打定主意要守株待兔。
  门房小厮见是她,不敢怠慢,忙转身入内通报逢辰房里的大丫鬟。她立在府外,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石子,身上残存的酸痛让她站姿都有些不稳。
  不多时,那日曾在她面前故作娇弱的小丫鬟款步而来,脸上堆着笑:“姑娘可是来找我们公子?怎好让您站在这儿吹风,公子知道了定要心疼的。快随我来,去公子房里稍候。”
  苏锦绣不疑有他,便跟着她进了府。
  马车内,崔澄放下车帘,促狭地瞥了眼逢辰:“瞧你那惊弓之鸟的模样,人家都进府了。”
  逢辰闻言,随即强装镇定,沉声道:“……西营的布防之事刻不容缓,我们现在就去。公事为重,当鞠躬尽瘁,早些勘定才好。”
  话音未落,没等崔澄和下属开口,他已对车夫吩咐:“走!”
  苏锦绣在鹤唳亭用过午膳,眼看暮色将至,逢辰却依旧不见人影。若是等到晚上再离开,被人看到,难免徒惹非议。
  临走前,她问那丫鬟:“你们主子今日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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