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林南明天还要上班。
他已经连续两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觉了。
于是这个通话键在指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按下去。
陈叙烦躁地收起手机打算直接走回去算了,左右也不过一个多小时,还能顺便锻炼身体。
就在陈叙刚准备走回去的时候,前方不远处突然亮起了一小束光。紧接着这束光越来越近,也越来越亮,直到它停在陈叙面前。
林南摘下帽子,白皙的脸颊被风吹得通红,坐在小电炉上,挥手冲他笑了笑。
陈叙惊愕地看着林南,随即心里又升起一股无名火,走过去冲着他大骂道:“神经病啊!大冷天的晚上跑出来!”
林南被骂得愣住了,他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说:“我,我是过来接你回家的。”
陈叙心头猛地一颤,却什么都没说,抿着唇,冷冷地看着林南。
林南呆呆地看着陈叙,表情有些许受伤,见陈叙久久没有说话,他难过地低下头,两只手用力揪着手上的帽子。
“对不起,小叙。”
“下次不会了……”
“你不要生气。”
他说完,又抬头去看陈叙,眼尾有些许泛红,嘴角却依旧扯着一抹笑,温柔又讨好的样子。
陈叙死死盯着林南,走过去直接抬起腿跨坐在他身后,从林南手上扯过帽子,有些粗鲁地重新戴到了林南头上。
“小叙……?”林南抬手把帽子往上拉了点,露出眼睛。
“都几点了?还不走?想在外面过夜啊?”
“没,没有,马上走。”
说完,林南连忙启动小电驴。
“蠢货。”陈叙撇过头,低声啐了一口。
昏黄的路灯从头顶软软地散下来,把他的大半张脸都给藏进了阴影里面,只剩下那张被冻得有些发白的嘴唇,抿得死紧。
林南没听清陈叙说了什么,“你说什么?”
陈叙摆正他差点要转过来的脑袋,没好气地道:“好好看路,你要是想死也别拉着我!”
林南“哦”了一声,连忙坐正身体,好好看路。
这个点路上已经没有人了,车子也几乎看不到一辆,路灯一盏接着一盏排列在马路边上,昏黄的灯光明明灭灭,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声,还有小电驴发动时的呜呜电流声。
车子骑到一半,陈叙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这时正好前面有红灯,林南停了车,转过去看陈叙,“是你打电话告诉我的。”
打电话那会儿陈叙酒还没醒,记忆有些模糊,但他印象中应该没说自己在哪,闻言有些狐疑地打量着林南,“真是我告诉你的?”
林南睁着双无辜的眼睛,肯定地看向陈叙,点点头,“嗯,真的。”
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陈叙那会儿确实醉得有些厉害,记不太清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想着林南从来都没骗过自己,也就没多想,只当是自己忘记了。
小电驴缓慢行驶在没有人的大马路上,陈叙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靠在林南身上,身体里的酒劲又重新窜了上来,脑袋晕晕沉沉的。
“林南。”他喊他。
林南很快就回了话:“嗯,怎么了?”
陈叙说:“你有没有觉得你很蠢?”
林南闻言眼睛突然睁大,愣了下,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苦笑了下,低低地应了一声:“嗯,应该很蠢吧。”
陈叙冷笑道:“是非常蠢。”
“蠢爆了。”
如果不是蠢,上辈子也不会被自己骗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如果不是蠢,又怎么会被骂成那个样子都没有跑走,如果不是蠢,为什么要大半夜的爬起来去接自己回家……
蠢,是真蠢。
“蠢得让人发指。”
蠢得让他记到了现在,哪怕都重活一辈子了,也忘不掉的蠢……
“没有人比你还蠢。”
听着陈叙一遍遍地说自己蠢,林南抿紧了唇,心里就像是被刀子割一样难受。
“对不起……”
陈叙已经听不到林南说话了,迷迷糊糊地闭上眼,嘴里却还是时不时念叨两句“蠢”。
“真是太蠢了。”
“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
“在家睡觉多好……别管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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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现代(九)
“别管我了……”
这是陈叙睡着前的最后一句话,声音模糊不清,林南根本就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只以为他在说自己蠢。
再之后他就没听到陈叙的声音了,只是感觉背上的重量又重了点,耳边也传来了粗沉的呼吸声,间或夹杂着一两声轻鼾。
陈叙只有在累到极致的时候,才会打鼾。
他停下车子,拉过陈叙的手圈在自己腰间,给他调整了一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
“其实我也不想的。”
林南苦笑着,也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对睡着的陈叙说,
“可是一遇到你,我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也许,我是真的很蠢吧。”
他看着陈叙,微微笑着,眼神无奈而又释然,“可是不蠢的话,又怎么会喜欢你。”
然后轻轻地,在陈叙的唇边印下一个吻。
这天晚上陈叙难得睡了个好觉,什么梦都没有做,眼一闭一睁,天就亮了。
睡醒的时候林南已经出门了,他扶了扶还有些晕的头,看到旁边床上不知何时被他踹到墙边的林南的枕头,顿了下,伸手把枕头拉过来,和自己的并排放在一起。
紧紧地挨着,中间一点缝都没有留。
“怎么会有人用花样这么老的枕套,又红又绿的,真丑,也不知道是什么审美。”
说完又把枕头扔到了一边。
然后在刷牙的时候又跑回来,把枕头放在了一起。
洗漱完后他去吃了林南提前准备好的早餐,然后毫不意外地在小桌子上又看到了林南摆放整齐的课本。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林南在这件事上就特别的执着,不管被他骂过多少次,都不会改。于是时间久了,陈叙也就习惯了林南的执着,反正只要装作看不见就行,林南也不可能逼着他去学校上课。
吃完早饭,陈叙看了眼外面的天气,换了件单薄点的外套,出门上班去了。
习惯有时候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陈叙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习惯做这样的工作,习惯从早上一直忙碌到凌晨,除了赚钱,根本就没工夫去想别的。
这天晚上他又卖了个大单,光提成就有快两千,比昨天还要再多上几乎一倍。他开始感觉得心应手,就连原先那遥不可及的两万,似乎也变得近在咫尺了起来。
只是时间到底还是太短,留给陈叙的时间,快要不够了。
夜里两点,陈叙兜里揣着今天刚赚的两千块钱,晕晕乎乎地从后门出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街对面多出来的那一道人影。
也不知道林南来了多久了,小电驴停靠在旁边,他就坐在路灯下面的台阶上,抱着膝盖蜷缩着,头埋得很低,像是已经睡着了。灯光从头顶斜斜地倾泻下来,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光,就连头发都变成了柔软的棕色。
这里是市中心,从这条小巷子里走出去,就是宽敞明亮的大街,只是这个点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空荡荡的,有种繁华褪去后寂寞的安静。
陈叙看了林南好一会儿,直到后门里又出来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人,他才回过神来,走到林南面前,踢了踢他的脚尖,低声说道:“喂,起来了。”
林南听到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抬头看到陈叙,恍惚了片刻,脸上很快扬起了笑意,“你结束啦?回家吗?”
陈叙沉默了良久,点点头,说:“嗯,回家吧。”
*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周日,而周日,也是还债期限的最后一天。
催债的电话从前天开始就已经打了好几个,陈叙并不想接,但他又怕那些人直接找上门来。到时候怕就不只是还钱这么简单了。
陈叙看着手里的九千多块钱,却没有想象中的急躁,而是很平静地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陈叙今天没有去商场发传单,就算他发满二十四个小时,最多也就只能赚四百八十块钱。而这点钱,根本就填不上现在的这些。
他现在在琢磨着另一件事。
林南收拾好厨房,过来和陈叙说准备出门买菜,问他想吃些什么,说是刚发了工资,要给他做一顿好的。
陈叙没注意到别的,他只听到林南说发了工资,紧接着脑子就像是脱离了掌控一样,不停地在想林南的工资卡。一直到林南出门好久了,还在想着那张工资卡。
在衣柜最里面的那个棉服口袋里。
密码是林南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