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她撑着桌面起身:“为了护住一个曾经背弃你,欺骗你,和别的男人私奔的女人!好一个痴情种!”
  沈忌琛眉心紧蹙:“母亲,还请见谅。”他的母亲大长公主,是先帝唯一的公主,曾经也是大权在握,他只能扶持自己的势力,而不是从沈家从她手里接过“元老”。
  如今被自己的儿子压得死死的,大长公主又欣慰又生气,她厉声道:“那个岳溶溶有什么好!论家世品貌才德,她哪一点比得上孟嘉言!她还曾为贱籍!你要娶了她为沈家继任主母,是要全天下都取笑我们沈家吗!”
  “谁敢取笑我们沈家?”沈忌琛不疾不徐的声音压过大长公主的激愤,他垂眸,唇角牵起一抹弧度,掀眼时,眼底的傲然睥睨压过一线令人不可小觑的震慑。
  大长公主愣住了,这一刻,她深刻感觉到,嫖姚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她动怒,会费心跟她周旋稳住她的少年儿子了。
  大殿上,一片死寂。
  忽然一道高昂的声音压了下来:“公爷到!”
  沈忌琛和大长公主皆是一愣,朝殿外看去,就见一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步入殿中,端肃儒雅气势威赫,身后跟着两个随从。
  沈忌琛后退一步,抬手作揖:“父亲。”
  国公爷看了他一眼,径自掠过,大长公主已经含泪走了下来,一个趔趄,国公爷紧走两步将她扶入了怀中,肃正的眸光瞬间柔和,大长公主也好像找到了靠山似的,流下两行泪来:“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国公府轻抚她的背脊宽慰她,看向春姑姑,“请太医。”
  大长公主睨了眼沈忌琛,哭腔里带着控诉:“你瞧瞧你这个好儿子......”
  国公爷回头看了眼儿子,温和的眸光再度冷肃:“还不去熬一壶安神茶。”
  沈忌琛垂眸,在心中无奈叹息。
  国公爷这辈子的温柔都给了青梅竹马的妻子,偶尔会分拨一点给儿子,等沈忌琛走进房中时,国公爷正坐在前厅等他,看到他进来,扣了扣矮几,示意沈忌琛坐下。
  他看着沈忌琛坚毅的面容,沉声道:“你护着你的心上人,我也心疼我的妻子,你母亲是任性些,那是因为她是大周朝的掌上明珠,你如今羽翼丰满,为父很欣慰,但你不该以此来威胁你的母亲,这几日你住在国公府,好好陪陪你母亲,至于你要娶哪位姑娘为妻,你自己做主就是。”
  沈忌琛略有震惊,他以为父亲会站在母亲那边。
  国公爷只是眸光深深地看着他,是欣赏还有克制的骄傲:“你是沈家的继承人,正如你所说,你要娶的姑娘不论何种身份,谁敢取笑沈家?”
  他并在乎儿媳的身份贵贱,那是他骨子里身为沈家家主的自负和底气,甚至他要以此来昭告天下,他沈家不屑以联姻来巩固政权地位,因为他沈家不需要。
  大长公主见丈夫进来,气得扭过头去,国公爷唇角牵起一抹浅笑,坐到床边握她的手,被她甩开,顺便打了一下:“你都不帮我!我不喜欢那个丫头!她如何配得上我们的儿子。”
  她早知道丈夫的骄傲,他从来没有强制过嫖姚要跟贵族联姻,所以一直想在他回京前,解决了岳溶溶,可还是事与愿违。
  国公爷凝视着她,语声轻软:“若是当年我不是沈家的大公子,若是当年沈家家道中落,你还会下嫁于我吗?”
  大长公主又气得打他:“说什么!我当然会!你当我是什么?”
  “若是父皇不许呢?”
  “那我拼死也会......”大长公主愣住了。
  国公爷看她一眼:“那你怎么忍心让你的儿子娶一个不喜欢的姑娘?这一点他或许像你。”
  大长公主轻嗤:“他才不像我,他比我厉害!我顶多对着父皇又哭又闹。”
  “我们这样的世家,历经百年已是不易,他有能力娶他喜欢的姑娘,是他的魄力,不管那位姑娘是何身份,嫁进我们沈家,便是尊贵。”
  这番话分明狂傲,可在国公爷沉稳的面容下说出来,竟觉得,言之有理。
  大长公主撇嘴,瞟了他两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真是自负!”他想让所有人知道,沈家和其他贵族世家不一样,沈家的继承人即便没有娶一门当户对的贵女,沈家的地位也撼动不了分毫。
  国公爷笑了一声:“我倒是听说那丫头模样水灵,还深得即墨先生的器重,有几分才气,不算不堪,至于其他身份,不值一提。你若是不喜欢那丫头,将来他们总是分府别住,碍不到你的眼。”
  大长公主没有再说话,气恼地叹气。
  国公爷云淡风轻地看着她,温和的声音显出几分凛冽:“至于大哥那,你还是要提醒一下了。”
  大长公主略有心虚:“知道了。”
  **
  自从那日遇到过张典军后,岳溶溶再没有见过沈忌琛,她去过侯府,侯府的人说侯爷最近都住在国公府,她自然不会去国公府,沈忌琛也没有来找过她。
  怎么会来找她呢,他还在生她的气,亦或者,他搬去国公府住,就是为了要躲开她......
  “溶溶!”
  薛玉白急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岳溶溶回神,惊动地睁大了眼,急忙挪开沾了颜色的笔尖,看着一幅百花争艳图沾染了颜料汁,懊恼地泄了气:“对不起,我把这幅画毁了。”
  薛玉白不忍心苛责她,忙接过她手里的笔:“待会老师见了,该骂你作画不专心了。”
  果然即墨先生走到园子里来,就看到被毁了的画作,气得吹胡子瞪眼,看着薛玉白手里的笔,更是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岳溶溶急忙要认错,却被薛玉白拦住了,又是认错又是求饶地认下了这件事。
  即墨先生看着他二人的神色,也猜到几分,哼了一声:“都出去,都出去,被在这碍眼。”
  薛玉白忙是拉着岳溶溶逃离了现场,岳溶溶自责极了,看着这几日都陪着她的薛玉白,目光里满是愧疚,薛玉白爽然一笑:“我自小被老师骂习惯了,你可不行,万一你哭了怎么办?”
  “我哪有那么脆弱!”岳溶溶反驳。
  “当真没有?”
  “没有!”岳溶溶重重点头。
  薛玉白抱胸叹气:“既然没有,就别哭丧着脸了,今日是龙母诞,西街有龙母游行,我带你去瞧瞧?顺便去龙王庙上柱香?”
  二人来到西街,整条长街都两道都站满了百姓,装扮成龙母的姑娘端坐在肩舆上,很有几分神韵,两旁是扮做龙宫神官模样的男子,肩舆后是一众虾兵蟹将,有趣又真实,浩浩荡荡往龙王庙去。
  岳溶溶被薛玉白拉着,好奇又兴奋跟在人群中,顺着人群被挤进了龙王庙的大门,满园的善男信女,手持三炷香,兴奋又虔诚地抬头看着,道场上盖着红绸的庞然大物,听说就是那真龙金身。
  薛玉白不知从哪拿了三炷香塞进岳溶溶手里:“入乡随俗。”
  岳溶溶含笑接过,也跟着踮起脚尖抬头看去,薛玉白怕她站不稳,扶住了她的手臂,岳溶溶没有察觉,因她满心被周围的谈论吸引住了。
  “听说了吗?今日这场龙母诞是孟家小姐主持的。”
  “听说这孟小姐聪慧过人,果然新颖有趣。”
  “何止呢,那真龙金身我还听说是孟小姐和沈侯爷共同力作。”
  “沈侯爷?望京门沈家那位?”
  “那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呀!快看!孟小姐和沈侯来了!”
  岳溶溶的耳膜像是被封住了似的,一切混声都被封在了耳廓之外,嗡嗡的不再响闹,只看到沈忌琛面无表情走在孟嘉言身边,列松如翠,萧萧肃肃,孟嘉言温婉典雅,当真是一对璧人。
  所以,这几日不见,他都和孟嘉言在一起吗?岳溶溶鼻尖有些泛酸。
  忽然不知谁大呼一声,所有人惊诧地瞪大了眼,就见台边青竹所致的道具倒了下来,直往孟嘉言那儿砸去,却没砸下去,被沈忌琛揽臂挡过,再被文松一脚踢翻。
  一场意外,所有人惊魂不定,沈忌琛垂眸看着孟嘉言,好像在查看孟嘉言有没有受伤,孟嘉言则紧张地握住沈忌琛的手臂,一道惊目的血痕吓得她脸色一白,也让岳溶溶心里一疼。
  她几乎立刻就要冲上前去,却听到旁边大妈兴奋道:“看到了吗?侯爷方才急了!多心疼孟小姐啊!”
  岳溶溶忽然情绪上涌,对着大妈嚷道:“你哪只眼睛看到他急了?他心疼了?”
  被莫名其妙喊了一遍的大妈眼睛一竖,双手叉腰,轻蔑地瞪着她:“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如何!侯爷就是心疼孟小姐!不心疼孟小姐,难道心疼你吗?呵,青天白日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就这还跟孟小姐比上了!妄想着侯爷中意你呢?年纪轻轻就疯了!你也配得上沈侯?”
  心尖像是被最尖锐的利器狠狠一刺,岳溶溶抿紧了唇,脸色由白转红,又从红转白,双肩都在颤抖,手中的三炷香也折断了,掉到了地上,她转身推开人群就冲出了龙王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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