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沈忌琛慢条斯理问道:“她常来吗?”低沉森冷的声音毫无起伏,王雄猛地吞了口口水,悄悄抬头朝文松看去。
  文松忙是给他使眼色,王雄了然,这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回侯爷,自从这曲烈山关进大牢,起初她日日都来,就为了见他一面,小的强硬地回绝了,后来,她不知从哪得知了矿山不成文的规矩,怕这曲烈山折在这里,便每十日送来三百两银子,只为买曲烈山一个安稳。”
  这矿山牢狱自开朝以来,关的都是十恶不赦的死囚,每日上山采石,被大石压死砸死的也有几个,后来京城的某些权贵突发奇想,与其让他们白白送命,不如每日选两个人看他们自相残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以满足自己另类的癖好,这在上京城几乎不是隐秘。
  有些得不到宣泄的贵人亦会来此,选个人,下个重注,就为了看那些贱民杀红了眼,他们兴奋无比。
  沈忌琛自然也知道,他不会阻止妨碍那些权贵,但也不会参与。
  王雄心道,这都是大家知道的秘密,说出来也是无妨,便道:“这曲烈山素日采石尽心尽力,从不偷懒耍滑,这位岳姑娘对曲烈山一往情深,小的实在感动,所以这才......”
  此时,沈忌琛终于掀眼看过来,王雄正抬头,猛地对上他如冰的眸子,倏地低下头去,就听到沈忌琛压低的声音,沁着寒意。
  “一往情深。”
  王雄一股劲地筛糠,不知那句话惹恼了这位爷,吓得大气不敢喘。他低伏的目光看到沈忌琛缓缓站了起来,只觉如泰山压顶,压得他呼吸一滞,头再度磕在地上。
  “很好,很好。”
  不知为何,听到沈忌琛说这两个字,王雄和孙齐宏都觉得心一沉再沉,如坠冰窖。
  **
  虽然被关在监牢,不得自由,但曲烈山的心自始至终都安然无比,他被关在这,心甘情愿。
  这日一早,王雄带着两个衙役打开了他的牢门,看了他一眼,命人打开了他的手铐脚铐,曲烈山心头一震,拧眉道:“王大人,这是何意?”
  王雄看着他,面色凝重:“曲烈山,时也命也。”
  曲烈山义愤填膺:“昨日溶溶才送来了银子。”
  王雄也算厚道:“这笔银子,我会如数奉还。”然后大喝一声,“带出去!”
  曲烈山倒不是怕跟人拼死搏杀,只是气王雄辜负了溶溶的心意,更怕自己脸上挂了彩,下回再见面,会让溶溶担心。
  在去矿上校场的路上,曲烈山还是心生疑惑,开口问前头的王雄:“这次何故会点到在下?”
  王雄冷肃道:“只怪你时运不济吧,这回找你决斗的并非犯人,而是京中权贵。”言语间,他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曲烈山,将他的诧异看在眼里,叮嘱道,“你懂规矩,两方殊死搏斗,必有一死一伤,但若对方是贵人,你只能输。”
  曲烈山自然明白,在这里,他们不过是贵人眼中的玩物消遣,死不足惜,贵人若是心中有气亦会亲自下场,将他们打得半死直到出气为止,思及此,他的心往下一沉:“为何选中了我?”
  王雄凝视他两眼,其实他也不太明白,骄矜高贵的第一公子有什么不顺心的,偏要自己动手,要知道,望京门的那几位贵公子,比旁人都清高些,从不踏足此地。
  他看着王雄,目光沉了沉:“贵人看着名册随意点的,这回我护不住你,你好自为之。”
  说话间已经行至校场,观台上已经坐着衙门的几位大人,曲烈山看过去,他虽未曾参与过这种厮杀,但也听活下来的犯人提过,每每此时,观台上都兴奋异常,疯狂下注,可今日,观台上却郑重无比。
  看来今日要跟他决斗的贵人身份非比寻常。
  不,若说决斗,不如说是单方面殴打。但曲烈山却不会坐以待毙,他要活,他不能死。
  王雄看到了他眼底的决绝,按住了他的肩:“别犯傻,你若是出手,只会死得更惨。”语毕,他将曲烈山推了出去。
  曲烈山缓缓走近校场,偌大的校场只他一人,将他一人衬得越发渺小。
  王雄心道,曲烈山若是输了,尚可有一丝活命的机会,若是赢了......但他能赢吗?能赢得了十六岁就在大殿之上打得突厥武士口吐鲜血的沈嫖姚吗?打得过十八岁单枪匹马闯进海寇老巢斩下首领头颅力挽狂澜的沈嫖姚吗?
  思忖间,校场的另一头一抹黑影提剑而来,一身玄色劲服,身姿颀长瑰伟,银色的面具将他的脸遮去了大半,却遮不住他凛冽肃杀的气势。
  曲烈山眉心紧蹙,骤然提气,蓄势待发,等到对方走近,只听对方傲然冷冽道:“去选个趁手的兵器。”
  闻言,曲烈山转头看去,一旁的兵器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兵器,他走过去,选了一把寒刀。
  又听他不屑冷声道:“不想死,就拼尽全力。”
  曲烈山蓦然生出一股怒气,对权贵世家的怒火,对曾经的沈忌琛的怒火,他想沈忌琛就是这般的不可一世,抢走了他的溶溶!怒火妒火齐聚心头,他将王雄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提到拼尽杀意猛攻而上。
  他不知此人是谁,却将此人臆想成沈忌琛,非要打的他头破血流,将他按在地上狠狠羞辱,才能泄他心头之恨!
  观台上众人骇然大惊,孙齐宏怒骂:“他不想活了!若是伤了沈侯!我们全都完了!”
  话音还未落,就看到沈忌琛躲闪间迅疾猛攻,快如闪电,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被二人剑拔弩张,非要致对方于死地的狠厉惊到了。
  孙齐宏怔怔问道:“他们......素不相识吧?”
  下属回道:“自然,沈侯如此尊贵,怎会识得那种下贱之人。”
  又疑惑道:“即便他得罪了沈侯,怎么还用得着沈侯亲自动手了呢?”
  两句话的时间,就见沈忌琛出剑凌厉几乎让曲烈山招架不住,他才有心情道:“倒是想不到这曲烈山有此身手。”
  王雄也松了一口气,还是后怕地骂了一句:“这个疯子!”
  须臾之间,曲烈山已经节节败退,沈忌琛凌空一剑劈下,曲烈山横刀去挡,被这强劲之势压得跪在了地上,他杀红了眼,恨不得将眼前这个贵族乱刀砍死,奋力意欲回击,却被沈忌琛寻到了空隙,猛地挑开了他的刀。
  忽然间,沈忌琛也扔了自己的剑,飞身连环踢将曲烈山重伤在地,却依旧没有放过他。
  观台上的众人都站了起来,看着这一场从势均力敌到单方面的殴打,人心惶惶。
  就在曲烈山口吐鲜血,几乎要奄奄一息之时,沈忌琛终于停手。
  沉重喘气退开几步,众人忙是迎了过来,孙齐宏见沈忌琛手骨上全是鲜血,忙是递上手帕,没人去管地上曲烈山的死活。
  沈忌琛一边擦着手上的鲜血,一边冷然道:“找个大夫来医他,别让他死了。”
  众人心下惊疑不定,方才见沈侯出手,分明是要置这个曲烈山于死地的,怎的又要救他?
  孙齐宏自然是不敢问的,只得作揖领命,恭送沈忌琛。
  文松此时走来,看了眼昏迷的曲烈山,目光冰冷:“今日之事,不可宣扬。”又道,“侯爷之命,此重犯日后任何人不得探视。”他意味深长看了王雄一眼,“但那十日无忧银,你可继续收。”
  王雄错愕一瞬,立即低头领命。
  **
  岳溶溶还不知矿山牢狱发生了什么,她只一味烦恼,该怎么去赚下一个无忧银,沈忌琛要赶她离开京城,她必然不能正大光明地再去豪门贵族家接刺绣的活。
  也不知薛公子要把她藏到哪儿去,届时她或许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出门,那便只能接一些活回来做.....她闻到肉包子的香味,决定先买个包子再说,热乎乎包子捧在手里软乎乎的,她正要咬一口,就看到对面的珠宝店里,走出几位打扮的花枝招展却妩媚动人的姑娘,调笑间,她大概猜出她们是青楼女子,心思百转千回,岳溶溶突然眼前一亮。
  再看着手里的包子,只觉得它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她满足地咬了一口,就听到身后语中代笑的声音。
  “从未见一个人吃包子能如此满足的。”
  岳溶溶转身,就看到薛玉白好整以暇看着她笑,她也笑了起来:“薛公子你要吃吗?我请你,一个包子我还是请的起的。”
  薛玉白没有嫌弃,点头道:“荣幸之至。”
  他真会说话,每次说的话都让岳溶溶觉得身心舒坦,便大方地买了两个包子。
  薛玉白道:“既然溶溶姑娘请我吃包子,那我请溶溶姑娘喝茶如何?”
  岳溶溶有求于他,自然不会拒绝,爽快地答应了。
  薛玉白侧身伸手道:“溶溶姑娘请。”
  岳溶溶一位喝茶,就是随便找一处茶馆就是了,等到马车停在庆阳楼门口时,岳溶溶傻眼了,她见薛玉白要下车,情急之下按住了他的手臂:“我们换个地方吧,这里太贵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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