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人是醒了, 可那双眼睛却空洞地流着眼泪。任周围有任何声音都无法打扰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和沈明妤无二。
他们不知道被掠走的五天里余悦发生了什么, 满身伤痕和手上的伤疤只是他们肉眼可见的,心理的创伤他们无从而知。
病床上的人微微动,目光落在面前几人身上,嘴唇微动, 声音低到快要听不见:“哥……对不起。”
孟观汀拍了拍她的手:“不说这些。”
“你快快好起来,知道吗?”余悦是他们几个中年龄最小的, 从小身体不好,家长们总是叮嘱要照顾好她。
可现在两个妹妹全都受伤,一个弟弟腿瘸到坐轮椅。
“我说了, 我女儿现在刚醒, 没办法接受调查!”
“余局, 您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 别让我们为难。”
“谁让你们来的就让他来找我,我倒是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 受害人昨天刚下手术台, 今天早上才醒,先不说有没有心理影响, 身体还没恢复有力气说话吗?谁给你们的胆子这么办案的?!”
门外传来争吵,孟观汀和陆时商对视一眼,递给路池聿一个眼神, 两人拉开门走出去, 站在余父身后。
对面的人见到孟观汀先打了声招呼:“孟厅。”随后给陆时商打招呼:“陆总。”
孟观汀神情冷漠:“现在病人连话都说不清楚,有什么问题等她恢复了再说。”
那人纠结几分:“这……”
他们机关部门抬头不见低头见,尚且留几分面子, 但陆时商和他们没关系,谁都不用怕,他早就不想忍了:“想升想疯了吧,我倒要看看今天谁能进去。”
“回去告诉你领导,他要是想要功绩我不介意送他一步,你问他敢不敢接。”
陆时商满身戾气:“滚。”
小职员垂眸思索几秒,这人是市长的座上宾,有许多项目都有岚韵的身影,他不怀疑话语中的真实性。
“知道了。”
人走后,陆时商揽着余父的肩膀:“没事了余叔叔。”
余父脸色苍白,冷笑一声:“他们这哪是派人来调查啊,这是想接着这次机会把我搞下台。”
孟观汀声音低沉:“不会的。”
“我知道。”余父心里清楚的很:“你父亲不会让这种事情出现。”
他叹了口气:“我就希望这次任务能顺利完成。”
他这么多家人都为此受到了伤害,怎么能失败,不能失败。他在成功前不能下台,不然没有人能保证任务的顺利实施。
余父捂着胸口缓缓坐下。
陆时商着急问:“药呢?”他上手在口袋中摸出药喂给余父。
处在高位就要承受高位带来的压力和风雨。明争暗斗,不比那些罪犯狠心。
“我这几天总是能想到从前,你们小时候在大院里跑啊跑,怎么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余父扯了扯嘴角,眼底带着愧疚:“是叔叔对不起你们。”
陆时商不乐意:“说什么胡话呢。再说胡话不管你了。”
余父又笑,这次是发自内心的。
***
溪市的这场大雪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第二天下午才下得小一些。
拍摄地点仍旧是古树附近季予事先让文荔准备好了姜汤。
两个小演员手上戴着手套,她蹲下同两小孩儿平视,温声道:“一会儿冷了就告诉阿姨,不要强撑,知道吗?”
两人点点头:“好。”
这场戏是两个小演员的重头戏,也是电影的开始。
季予拿着对讲机喊下:“开始。”
大树下祝明天拿着小刀在木板上刻自己的名字,边刻边把手在嘴边哈气取暖。
明月安安静静待在他身边。
在他把木板放入挖好的小坑里时,才开口问:“哥哥,你在干什么?”
祝明天没有回答,而是问:“你还记得爸爸说为什么人走了要埋在这里吗?”
明月歪头思考:“爸爸说祝家的根在这里,只要根在不管走多远都能回家。”
“对,明月真聪明。”祝明天笑了笑:“所以哥哥把自己的根也留在这里,如果以后不回来了,也能不迷失方向。”
“那我也要!”明月说,“我要和哥哥一起,这样我们就不会分开了。”
小坑里刻着两人名字的木牌被埋葬,雪花覆盖一层又一层,待来年春天这里会长出嫩芽。
祝明天和明月站在树下望着村庄被染成白色,望着雪花飘落。
镜头从新鲜的土往上落在两个小孩紧握的手,再往上是雪白的村庄和袅袅炊烟,最后定格在再次飘落的雪花上。
季予喊卡的瞬间,助手拿着暖手袋上前给两个小孩裹上,看着他们把姜汤喝完。
在这里的戏份算是拍完了,大部队收拾东西回酒店。
保姆车里文荔把暖手宝递给季予,光担心俩小孩了,自己红得快要出血都不管。
文荔碰了下,差点没给她冰封上。
又气又无语:“你这手不打算要了?”
季予莫名其妙:“说什么胡话。”
文荔把护手霜递给她,又怕她懒得涂,直接扭开挤了厚厚一层。
“一管没了。”
“没了就没了,一个护手霜还买不起?”文荔撇撇嘴。
季予笑了调侃道:“文总这么大气。”
到市区天已经完全暗下,文荔订好了地方,直接带着季予去吃饭,其他几个演员也在,就等着她们回来开餐。
热腾腾地火锅最适合在下雪天吃。一群人围在一起,冲走了身上的寒气。
以往他们就听说季导的剧组氛围特别好,没来还不信。
季予听到后失笑:“你们天天待在一起,不怪我不放人?”
“哪能啊,您这是为了电影,我们也是。”
“咱们电影人不就是为了电影嘛。”
“……”
明天不拍戏,一桌子人喝了点酒,季予没逃过被敬酒,她都说了不喜欢酒桌文化,该吃吃该喝喝不用来找她,但耐不住他们非要和她喝。
季予喝了不少,但还算清醒。文荔也被灌了不少,她看起来有些晕,季予正想说不许让文总喝了,没想到身边陈常清站起身:“我替文总喝。”
她反应些许迟钝,在一桌人起哄后才意识到事情不对。
陈常清皱了皱眉:“文总替我还清债务,还不在乎往上言论签下我,这杯酒理应我喝,不要乱说。”
季予撑着头目光在文荔身上流转笑了下,叫他:“陈常清,我也不喝了。”
“我也理应帮您喝。”陈常清了然。
文荔当时给陈常清准备了两份合同,一份是电影,一份是工作室艺人。
‘感情’这两个字很久没在季予周围出现,她托着头眯起眼睛望着一杯杯喝酒的陈常清。
他和祝明天这个角色很相似,沉默寡言却心思细腻,看似好说话其实执拗的要命。和文荔喜欢的风格相似度为零。
文荔喜欢干干净净,听话善解人意的弟弟。
季予忽然笑了下,这两人什么都没有,文荔房间现在还有个呢,自己啥操心什么呢。
“行了,都别喝了。明天不拍戏都给我好好休息,后天要是谁状态不好就给我等着。”季予站起身,放着不痛不痒的狠话,桌子上的人全都放下酒杯。
陈常清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喝酒。
文荔喝得半醉,季予扶起她:“能走吗?”
“我帮您。”
季予抬眸看向陈常清,还没开口,包厢门被推开,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来人年龄不大,穿着米白色羽绒服,笑起来温柔和煦,他走到跟前谁都没看,朝季予打招呼:“阿予姐。”
是文荔现在的男朋友。
季予挑挑眉:“你怎么来了?”
“我想着你们会喝酒,就来接姐姐回去。”
“嗯。”季予没把人给他,文荔喝醉后紧紧抱着她,“你男朋友来接你了,跟他走吗?”
文荔睁开眼,看了眼小男生,点点头牵上他的手倒在男生怀中:“我先回去了,拜拜。”
陈常清从男生出现的那刻就退在了最后边,如果不是季予刻意寻找,怕是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她忽然觉得今天的自己很奇怪,总是好奇别人的感情。
呼出的白色雾气在眼前散去。季予回到酒店睡了一个不知道算不算美梦的好觉。
真是疯了,居然梦到了陆时商。
梦里他先是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心疼得说:“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就这么几天没了。”
梦里他说阿予我好想你。他从背后抱着她,又感叹一句:“你不在我都没睡过好觉,现在才感觉踏实。”
他说了很多很多,抱着她不松手。
这场梦真实到季予以为陆时商昨天晚上真的来溪市了。季予伸手摸了摸旁边位置,冰凉刺骨,不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
季予站在镜子前,梦中的场景再次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