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好容易宴会结束,遣散了众人,又下雪了。
今年降雪晚,来雪却又晚又急,有的地方雪片甚至厚重似巴掌,这是灾年的预兆。上一世的这时还是萧垣在位,不少地方大雪深数尺,光是中京周边冻饿死者便要以千数计。萧秣对这场雪灾早有准备,但临到跟前,手上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
已经被他调去吏部的史逸春已经是手上最能用的人了。
萧秣要去醒醒昏沉的头脑,让史逸春和边嘉玉都留在宫中等他召唤,好将事情在正式出现灾情前布置下去。却没想到他喝了几口浓茶,越喝脑袋越沉,最后竟浑身涌起异样的热潮,他想叫人,却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丝干哑,身体也不知是酒还是药的影响,酸软得动弹不得,只有那异样翻滚的热潮往下身涌去……萧秣正在与昏沉的身体和头脑抗争,忽然从门口传来一丝凉意,一个身着太监服饰的瘦弱身材从门缝里溜了进来,身上还有花香,他抬起头来,面上怯生生的,但掩饰不住这实则是个女人!伪装成小太监的宫女颤抖着伸出手来解他的腰带,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手上动作了几下都没抓住,叫他的下裳半系半松地仍挂在腰上。
女子咬咬牙,面色也红了,正要狠心一把将他的下裳拽下,忽然听见一声脆响!是萧秣放在桌上的手终于蓄了几分力,扫落了桌上的茶盏。
这一下声响惊住了外面,很快海安便推门进来,那女子还算机灵,要伪装成是自己笨手笨脚打翻了茶盏,但海安与萧秣多年默契,迅速捉住了他,叫人将他压了下去,再看萧秣,已经是强弩之末,不由大惊,只听萧秣沙哑的声音努力吐出几个字:“冷水……霍鸣!”
听见这几个字,海安如何还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赶紧叫人去传霍鸣来御书房,又差人去备了桶冷水进来。
天寒地冻,海安不敢真让萧秣就这么浸进冷水里,只用手帕打湿了冷水,给他从额头到四肢擦拭着,但杯水车薪,萧秣烦不甚烦,终于等到霍鸣推门进来,不必把脉便明白了怎么回事,看向海安,“海叔,找个宫女来吧。”
说着才搭上萧秣的手腕,“烈性药,还掺了些蒙汗药,难怪动弹不得……蒙汗药倒是无碍……”
霍鸣拿出一颗药丸喂给他,又给他喂水灌下去,很快萧秣身上就恢复了些力气,见海安已经领了个宫女进来,不由斥道:“出去!”
海安看看他,又看看霍鸣,还是将宫女又领了出去。
萧秣身上热的厉害,也不理霍鸣和他说不能进冷水的软话硬话,将身上罩袍脱了,抬腿就往木桶里跳。
霍鸣也是个胆子大的,又是相识于微时,索性过来扒着他的腰背往后扯,萧秣身上的皮肤现在本就敏锐着,被他用力一碰简直头皮发麻,下意识用了更大的力气甩开他,还要回头开口骂两句,忽然海安又开了门,扬声道:“陛下,温大人来了!”
温行周本在观星阁,想来是又找御医又找宫女的动作让他发现了不放心才过来看看。但萧秣原不想叫他看见自己这幅模样,正要喊他出去,霍鸣已经上下嘴皮子一碰把他的情况秃噜出去,还要向温行周求助,“温大人快劝劝,陛下这个情况泡冷水,太伤身体。”
他嘴上还说着,忽然见温行周神色大变,一回头便见屏风上萧秣的影子已经跳进了水桶。
森森的冷意总算将他身上莫名的热潮压下去不少,萧秣舒服地喟叹一声,但下一秒便是刺骨的冰冷,内里的火热又重新蔓延着往骨血皮肉里钻,身体是冰火两重天的痛苦……
霍鸣简直被他气死,也不顾什么君臣之礼,绕过屏风扑到木桶边伸手去抓他,边骂道:“你早要泡冷水!喊我来干什么?!叫个宫女怎么了?你是皇帝,大不了给她封个嫔位妃位——”
温行周终于也走过来,拍拍霍鸣的肩膀,使了巧劲将他从木桶边沿扒下来,“霍大人,陛下身体还有其他事吗?”
“蒙汗药我给他解了,剩下的药发泄出来就行,只是药性太烈……”
温行周明白了他言下之意,再看一眼已经连头都埋进水中的萧秣,“您先回去给陛下开些风寒的药熬着,我来劝吧。”
霍鸣无法,气哄哄地走了。
萧秣猛地从水中窜出来,盯着温行周,“你也不要劝我。”
温行周沉默片刻,“陛下……”
萧秣打断他的话,紧盯着他:“温行周,如果她怀了我的孩子,我还有活路吗?如果她怀不上我的孩子,她还有活路吗?”
温行周的目光从少年帝王的身躯上匆匆扫过,湿透的亵衣衬出肉色的肌肤与勃发轮廓,温行周似乎被烫了一下,很快将眼神投向他的面庞,顿了顿才回过神来答话:“陛下,臣……会护着您的。”
护着。
萧秣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但他只是一哂,“你准备怎么护我?”
温行周不再回答,只是向他伸出手,“陛下,冬夜寒凉,冷水伤身,先出来吧。”
他也知冷水伤身,现在又知再冰冷的水也无法解他身上的药,既已无药可解,就只能自己纾解。
萧秣在温行周的手臂上借了些力,感觉到手下的臂膀在他手心的冰冷与热度下颤抖了一瞬,才稳稳拖住。
萧秣拿过毛巾擦脸,身体中热度变本加厉地袭来,他虽然尚不明白自己是在哪个环节着了道,但是李党的意图已然再明确不过:既然这个皇帝决心铲除李党,那他们便要想办法换个新的听话皇帝!
他们想得倒是简单。
萧秣神色阴沉,他原先还想留李党多蹦跶几日到时机成熟,但这些人蹬鼻子上脸,他再不出手都对不起他们这般煞费苦心——
温行周递了海安放在一旁的新亵衣过来,“陛下,记得更衣。”
他说完便把衣物放下,准备去屏风后甚至屋外等候。
或许他还应该去看一看海安找来的女子……能不能配得上帝王……萧秣。
温行周的脚步滞涩,忽然听见屏风后的青年哑着声音开口,“叫史逸春来。”
温行周动作顿住,下意识问,“什么?”
“叫史逸春来见我。”萧秣心里盘算着该让史逸春先把李党的哪几个官拎出来“祭旗”,又想自己能不能在史逸春来之前先纾解一道免得失态,手上粗鲁的动作使他更恨不得把李康安一群人都撕碎了喂狗,声音也喘着气凶恶起来,“叫他快点。”
刑部武赉为收受贿赂私自增减刑罚甚至偷天换日用死尸换死刑犯……
工部葛卢贪污修堤公款致使沅水下游的漯河决堤淹没村镇数千幕百姓田地……
吏部晁安志纵容族人在回州卖官鬻爵,为自己丰富党羽结党营私……
萧秣边在心里盘算边换上干净的亵衣,绕到屏风在去拿外袍时才发现温行周仍然定在原处没有动。
萧秣感受到方才因为一次纾解才下去些许的热度再度涌来,语气烦闷中更夹杂些许不耐,“我不是说,叫史逸春……”
“陛下。”温行周却忽的凑近一步,几乎与他鼻子挨着鼻子,呼吸打到他的面上,激起萧秣更进一步的欲|望,他伸手要推温行周,却被对方借力拉下,坐在凌乱的软榻上——“温行周!你……”
疯了。
萧秣瞪圆了一双凤眸,居高临下地看着温行周跪在榻前……
第71章
除了集摄政王、国师与帝师三个身份于一身的温行周,再没有旁人敢无召进御书房,史逸春被海安从睡梦中叫醒,火急火燎地净脸更衣赶到御书房门前求见,却始终等不来应声,只好老老实实地站在门边等候。
等了一会儿,终于听见厚重木门拉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摄政王喑哑的声音,“史大人,陛下唤你进去。”
史逸春也知道几个时辰后早朝就要宣布天子亲政的消息,对这个他曾经以为一手遮天的摄政王温行周的畏惧也少了些,于是抬头称谢,却发现这位向来仪容整端不苟言笑的摄政王面色古怪,嘴唇红得异常,嘴角似乎还有些伤口……这是陛下与摄政王真正撕破脸皮,还动手了?
史逸春心下一惊,见温行周又向屋内很快地看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赶紧收敛起所有的猜测,快步进御书房里跪着。
房内门窗都敞开着,方才开始落下的雪花被北风卷携着吹进屋中,史逸春打了个寒颤,再看陛下却穿得单薄,不过是披了件玄袍。
他有心关心两句,但总觉得帝王此刻心情不佳,于是思来想去更不敢言,只跪在地上等待帝王吩咐。
萧秣盯着史逸春的发冠,再向下是年轻重臣入鬓的长眉与高挺的鼻梁……萧秣不得不承认,史逸春确实是挺好看的,据说他被起用后,向史家兄妹提亲的人都快把他府上的门槛踏破了,但是温行周怎么会误会他想要用史逸春来替自己纾解药性?!
是他疯了还是温行周疯了。
想来应当是温行周疯了。
不然温行周光是误会也就罢了,误会过还过激地不肯离开御书房,竟将他拉到榻上亲自用手口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