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所以阿尔的撤退策略很简单,留下那些使用年限较久和修复难度更大的机甲和驾驶舱放在关卡伪装成能够阻拦凶兽追赶脚步的攻击营垒,部队向后撤退一定距离,与后方补给部队缩短汇合距离的同时修生养息,补足精神力后再战斗。
  阿尔陈述这个撤退策略时已经知道他们不会对策略本身有什么意见,甚至这些实战经验更丰富的军雌早能够想到这一点,不计一切代价进攻抵抗固然更有血性筋骨,但要为了所谓的英勇称谓明知牺牲仍然顽抗,又太过残忍,没有哪个军雌将领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属下和战友去死。
  只是在军雌们既往的军令里,没有后退,不能后退。
  这是违背军法的命令,即便此刻违背了军法,日后也不一定真能卷土重来再把凶兽们一股脑赶回去。策略好提,责任不好当。
  谁都不敢做第一个提出后退的领导。
  阿尔没有那些军雌们必须遵照军令的想法,他自觉可以做、也必须做这个“带领”他们违背军令的出头鸟,他拿出厄瑞弥亚的手信,见信如见令,全军撤退。
  他担下了这个责任。
  于是通讯恢复战争结束后,厄瑞弥亚向他追责也是必不可少的流程。
  阿尔没有遵照军令的想法,但他现在的身份仍然属于部队中的一员,他违背军令——拿着虫皇陛下的手信带领众士兵违背军令后退是真,哪怕事出有因,他也要受到惩罚。
  西区几乎所有的军雌们都来为他求情了,联名书发了一份又一份,从西区一路运送到圣都,堆在议事厅的会议桌上厚厚一叠。
  连勃特勒也发了为他求情的消息来。
  虫皇陛下的原意如何不得而知,但在这些求情之下还是顺水推舟地表示功过相抵,小示惩戒也就罢了。
  这是虫皇陛下和雄虫首长的官方交涉,一个事出有因,一个量罚有度,端出来一副公正平和的模样。
  但换成厄瑞弥亚和阿尔他们身上,远没有这份体面。
  厄瑞弥亚对他这次的做法爆发了最大程度的愤怒。
  这种愤怒使他口不择言。
  “你想做什么?”
  “如果你不是我的雄虫,他们会听你的话吗?”
  “你是用什么身份担起做这个决定的责任?你以为你能担得起吗?”
  “这次能胜利不过是你运气好,你以为你次次都能有这样的好运气不必真的担下罪责吗?!”
  阿尔的回答是一片沉默。
  厄瑞弥亚走了,赫因来看望他,还给他带了据说是圣都最有名一家甜品店的套盒。
  阿尔望着花花绿绿的包装盒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新圣都政权确立之后,甜品店最大的客户群体雄虫已经没有了消费能力,甜品店大量倒闭,仅剩的少数甜品店款式也几乎不再更新款式和口味,一眼看上去还没有原先兰波帝国时随便一家小店的产品好吃。
  阿尔倒也不是重口腹之欲的雄虫,宫中也有自己的甜品师傅,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外面甜品店的甜品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向赫因道谢。
  赫因难得多话,安慰他说陛下只是心里着急才说了许多重话,说先前联系不上他和前线的时候陛下都急得跟什么似的大发雷霆,要是恢复通讯的时间再晚一点陛下都要亲自驾驶飞行舱去西区了,又说陛下不是责备他抢指挥权,只是担心万一这次抵抗凶兽潮失败,决定由他做出,定然要承担罪责,到时候就算是虫皇陛下也保不住他。
  赫因讲的口干舌燥,阿尔没有打断过,只是在最后给他递了杯水。
  他知道赫因是为他好,说得也在理,他总不能将对厄瑞弥亚的情绪转移给赫因,于是说自己知道了,又感谢他来,预备着和和气气地将他送走。
  赫因或许看出来了他的意图,但并不像往常一样遂他的愿主动告辞,反而第一次主动越界,只称呼他“阿尔”,他问阿尔,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赫因,”阿尔同样省去了对赫因职位的称呼,“所以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不……”赫因没料到他会问这句话,有些失措,下意识否认得很快,顿了顿又补充道,“你的决定是对的。这场胜利和意料之外的伤亡率能够证明你决策的正确。”
  阿尔的手抚摸着杯沿,杯中水面倒映出上方华丽绘彩繁复明丽的穹顶,他又问,“那你觉得陛下做错了吗?”
  这回赫因沉默了,良久才摇摇头,“陛下也没有做错。”
  “您不应该把自己放在决策者的位置上,一旦决策有什么问题,您就会承担责任。战场不是儿戏,一个错误的决策就会有许多军雌为此丧命,您承担不了他们的愤怒和军法的处置。这也是陛下生气的原因。”赫因忍不住劝他,“阿尔殿下,您当时完全可以把您的想法告诉任何一个您熟悉的上将,甚至中将也可以,让他替您把这个策略提出来,最后他们一起商议通过,和您提出要求承担责任的过程不同,但是会是同样的结果。”
  赫因的话说得很克制,但话外之音并不难猜:你一个后宫中的雄侍殿下,为什么要跳出来替将领群体做那个决策者,为什么要把这次战斗能否成功的责任担在自己身上?
  “我比他们都敢想、敢提、敢担当责任,敢面对失败。敢死。”阿尔将目光从杯中水面移向赫因。
  赫因望着那双灰色的眸子,往常觉得温柔似水的双眼此刻竟透出一种金属质地的坚硬漠然,阿尔的声音也像眼眸一样冰冷,他平淡地问出来第三个问句,“为什么我不能做决策者?”
  第49章
  中部的战事原本也不是很吃紧,有加西亚带队盯着,阿尔本不用去,不过是要与厄瑞弥亚闹着脾气才不告而别,眼下厄瑞弥亚自觉地顺着台阶下来主动问他什么时候回圣都,阿尔便和加西亚交代了两句,准备启程。
  他与厄瑞弥亚冷战了近一个月,再见到厄瑞弥亚时下意识先伸了手抚上他的额头,将精神力钻进去看精神海的情况,许是这段时间他的情绪起伏太大,精神海已经又开始云雾笼罩黑压压一片,阿尔顺手揉了两把他的金发,虫皇陛下便蜷着身子钻进他怀里,咬着他的舌尖控诉他:“你也太心狠了,我是因为担心你才骂你,想来和你解释才发现你又不打招呼就跑走了。我担心你担心得这几十天都头痛睡不着觉……”
  阿尔小心地将厄瑞弥亚精神海中不安分的能量疏导出去,边故意冷声道:“活该。”
  厄瑞弥亚不满,想重咬他一下,被阿尔及时掐住下巴,将自己的舌头救出来,“陛下就是活该,我顶着压力为陛下分忧,结果陛下刚见到我就是一顿骂,我不应该生气吗?”
  这话有些蛮不讲理,但也并非完全无理。厄瑞弥亚受够了被雄虫“打进冷宫”置之不理的痛苦,当然不愿再执着解释什么原因,何况他知道阿尔肯定明白他这样做的原因,不过是借机向自己撒娇,他自然要应承。
  厄瑞弥亚伏低做小的态度不算熟练,不过态度是好的,阿尔面部表情慢慢软化下来,厄瑞弥亚便重新凑过去亲他的唇舌,“我头还是痛……”
  他的精神海明明已经被自己在刚才疏导的差不多了,现在还喊疼,就是在要他的精神疏导,在床上进行的那种。
  一个完完全全的,求和标志。
  阿尔只作不知,用精神力探进去重新检查了一遍,“我检查了,精神海没问题,不然你叫琉西来查查是不是有别的问题。”
  厄瑞弥亚的亲吻一顿,又忿忿地轻咬他的舌头,“为什么要提他的名字。”
  阿尔说,“不是不舒服吗?”
  “……”厄瑞弥亚要是还听不出来雄虫是故意的,他就白活这么多年了,他抓着阿尔往边上的小榻一起倒下去,翻身骑在雄虫腰上,恶狠狠道,“不是精神海!”
  “哦——”阿尔拖长声音,眨眨眼,意有所指地,“看来陛下这段时间没有招幸别的雄虫。”
  厄瑞弥亚眼皮猛地一跳,“哪里有别的雄虫!”
  厄瑞弥亚不想听他嘴里再说些别的,边垂头亲吻边伸手去拉他的衣服,听见阿尔含糊地叹了口气,又说了句什么,可是又被雄虫拉进欲海。
  月余未见,厄瑞弥亚很想表现得强势一些,凶狠一些,好叫自己的雄侍不敢再这样随随便便地抛下自己离开,要是放在平常阿尔才不会这样惯着他,但眼下他心里还有别的想法,任虫皇陛下自己表现过,才将雌虫翻了个身压在身下,顺着肩胛骨处的翅翼的收拢的间隙亲吻,换来剧烈的抖动做新一次的开始。
  厄瑞弥亚没有说谎,没有雄虫陪着的时间里他的确睡不好觉,所以终于被丢进浴池里清洗完回到床边,他就已经坠入了深深的睡梦。
  他忘记问阿尔在开始前那声含糊的呢喃到底在说些什么。
  直到第二天他心情很好地醒来,阿尔说等这次军功清算后他升了上将军衔,他想做西部军区的司令。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