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
大黄和厉别明吵了架。
因为大黄发现厉别明骗它——根本就没有治好,治不好,贺鸣蝉必须住院了。
什么“厉害的医生”、“特效疗法”、“很有希望”、“秋天就回家”都是假的。
医院不让真的狗进病房。
它逃出来,跑了十几公里的路,好不容易闯进住院部大厅,还是被拦得死死的。
人类骗子。
韩荆赶过来领它,大黄险些抱不住,还死死盯着厉别明,叫得隔着六楼病房也听得见。
贺鸣蝉在病床上给它打视频:“唉呀,唉呀,不生气。”
“我好好的呀。”小骑手瘦得快撑不起病号服了,氧气面罩泛着白雾,只剩气音,还是努力把话慢慢说清楚,龇牙笑着比耶,“没问题。”
大黄盯着手机里的视频,过了一会儿,连贺鸣蝉的气也一起生,不看它了。
……贺鸣蝉愣了愣。
轻轻笑了下。
“诶呀,诶呀。”
好脾气的小骑手轻声嘟囔:“糟糕了,诶呀诶呀。”
他双手合十拜拜,小声求韩荆大哥帮忙:“韩大哥……”
不要生气啊,他这就是小病嘛,等他好了,还喝啤酒吃烤肠。
贺鸣蝉保证给大黄好兄弟买一卡车牛肉干。
……
世界上好像只剩贺鸣蝉一个人这么乐观。
小狗大王轻轻叹气。
怎么就是不相信他呢?他都撑过四次病危、七次抢救了,虽然落到了必须考虑要不要做有创呼吸机插管的地步,但也不是明天就死啊。
他很勇的。
贺鸣蝉不是那种喜欢留什么“死后痕迹”的人。
因为他不觉得这样会开心,他十三岁那年,偷偷翻洪水里捞起来的柜子,意外发现了妈妈藏起来、想等他生日给他吃的糖。
还有爸爸自己做的,想送给他的小木头枪,真能扣扳机的,上面还刻着“最最正直勇敢的知了大王”。
那天的小知了哭得邻居家以为二十只小猪仔全跑丢了。
不好不好。
他不想原大哥和厉先生因为他不小心留下的什么东西打架闹不开心。
贺鸣蝉还是很顽强地练习走路——他还是能走几步的,配合电动轮椅也还是能到处乱绕,其实没那么惨,他身体还好。
就是因为那个“延髓起病”,先累及呼吸肌了。
贺鸣蝉天天吓得治疗师满屋乱蹦:“好了好了停下停下贺鸣蝉你给我坐下我告、状、了!”
贺鸣蝉遗憾地乖乖融化回地上:“唉。”
康复室里都是患者,不建议家属陪同,他就这点自由,可惜治疗师还不让他跑。
跑一步也不行嘛。
贺鸣蝉遗憾,遗憾,他坚持不让人抱,自己成功回到电动轮椅上,回病房的这段路他自己来也完全没问题,小骑手非常坚持——嗯?
贺鸣蝉愣了下。
说不清,他觉得身后那个人不对劲,回了下头。
……
厉别明和原青枫也愣住,因为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走廊里一片混乱,脚步声杂沓,医生、保安都在往复健室赶,听说是有人蓄意行凶,一个不想活了的患者,情绪崩溃持刀扑向了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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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有二更!
第70章 伪be结局
……那之后发生的事, 有很久都不能提。
一个字也别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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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救室外的厉别明身上沾满了血。
浑身都是,半凝固的黏稠血液糊在衬衫的领口、衣襟、染透了半边袖子,氧化成某种叫人喘不过气的深褐色。
还有他的脖子、下颌, 半边脸……眼睛也是红的。
猩红。
像个穷途末路的疯子,或者杀人犯, 或者随便什么逼红了眼倾家荡产的赌徒——就像很多年前,原青枫第一次在码头仓库见他那样,一个亡命徒。
也不一样。
现在厉别明掌心死死藏着那个小海螺。
原青枫站了很久, 找到自己的腿, 慢慢走过去, 低头看着厉别明死死攥着的、骇人青白着一下下痉挛的指节。
原青枫手里还拿着贺鸣蝉的外套,干净的,布料很软, 贺鸣蝉把它规规矩矩搭在架子上了……一点也没弄脏。
原青枫把衣服轻轻揽在肘弯,腾出手,在那几个大口袋里翻了翻。
贺鸣蝉喜欢这种大口袋的衣服, 因为能装很多东西, 实用性强。
小狗大王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口袋里装满各种糖和小零食, 驾驶电动轮椅, 威风凛凛率领整个病区的小屁孩踢着正步巡视走廊。
护士为此给贺鸣蝉颁发了“最勤劳锻炼好病人”奖章。
……药瓶找到了。
贺鸣蝉把它放在贴身的口袋里,盖子拧的很紧,收得好好的。
原青枫摸出那瓶药,这东西厉别明很久没吃了——除非又一次新的疗法宣告无效,或者另一个更复杂、更矛盾的纠结诊断……贺鸣蝉似乎是患上了某种相当棘手的疑难杂症。
不仅仅是发作性睡病,或者少年型als这么单一。
像是有个什么东西在吃掉贺鸣蝉的生命。
吃掉肌肉,吃掉力气, 吃掉小骑手本来厉害得不行的记忆力,贺鸣蝉那天发现自己死活想不起怎么回病房了。
多亏每天为了找小狗暴走三万步的厉总监。
厉别明总能找到贺鸣蝉。
有时候是趴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上,小土狗把脸压在玻璃上,眼巴巴地盯着街头篮球场,羡慕到直晃尾巴——贺鸣蝉没事其实也打篮球的,他就是矮一点,但他弹跳力特别好。
小狗呜呜噫噫仰头和大流浪狗比划:他会飞起来灌篮。
银发独眼恶犬把下巴压在小狗脑袋上,抱着瘦得就剩骨头的小土狗,陪他一起看那些年轻人打篮球。
夕阳洒在他们身上。
厉别明说:“哦。”
贺鸣蝉点头点头:“嗯嗯嗯。”
……这种无聊的对话一度让原md很头痛,不过第二天傍晚,原青枫就看见厉别明扛着贺鸣蝉,还是那么冷冰冰凶着张脸,让小土狗扣篮扣个够。
贺鸣蝉难得出一次医院,开心坏了,努力伸着胳膊抓住篮筐晃啊晃。
篮球掉下来砸厉总监的皮鞋。
也有时候是在楼下小卖部、食堂、另一个小卖部、第三个半地下的私人小卖部、后墙外面的小吃街。
贺鸣蝉简直天赋异禀。
不得不说厉总监也天赋异禀,总能精准捉住偷买巧克力的小狗、偷偷买冰棍的小狗、跑去狠狠闻饭香、菜香,把食堂阿姨喜欢得眉开眼笑的小土狗……拎着衣领抓回病房。
贺鸣蝉可怜兮兮,他是不需要吃饭,只要输那个白色的营养剂,但原大哥要吃嘛。
厉先生也要吃。
贺鸣蝉好操心。
把手垫在膝盖上,下巴垫在手上,整个人变成叠起来的小狗饼干。
用那种“真的不吃就是闻闻”、“好想看人香喷喷大口吃饭啊”的渴望表情看着厉别明。
原青枫被他拉来当同谋,坐在他身后,一起看着厉别明。
……银发恶犬堕落成暴躁吃播。
小骑手高兴出小虎牙,很沉稳地分配食物:原大哥最近胃不舒服,要吃一点好消化的,厉先生黑眼圈又重了,要吃一点桂圆莲子,桂圆莲子最安神。
贺鸣蝉用小电锅给他们熬小米红枣粥和桂圆莲子银耳羹。
……可能是桂圆莲子有用。
可能是因为,那个甜得要死、齁得要命,每次都被喝得干干净净一口不剩的桂圆莲子银耳羹。
可能是这个原因。
厉别明很久都没吃过药了。
……
现在厉别明坐在这。
坐在抢救室外。
那只捏着勺子、捏着碗、捏着小狗耳朵的手,现在指节血肉模糊,凝固的血迹一直沿着手背凝固到袖口,像是某种慑人的纹身。
那个小海螺几乎也嵌在他的掌心里。
原青枫想。
原青枫想了想,他答应贺鸣蝉了的,约好了的事得做到。
他找了瓶水,把药瓶打开,给厉别明递过去,清了几次嗓子,找到自己的声音:“去洗洗。”
声音比想象中平稳。
……回应他的是溅进血的赤红独眼。
厉别明死死盯着他,一动不动,瞳孔收缩,几乎变成刺人针尖,呼吸粗重,看起来想弄死所有接近的人。
原青枫沉默。
厉别明毫无征兆地劈手抢过药瓶。
他的手抖得厉害,死死攥着药瓶,胡乱倒出一大把就要往嘴里塞,他要这么做,却被碍事的混账扯住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