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牧川让他们两个绕着自己打转,被周骁野弄得身上沾满柑橘青柠味的信息素,弥笼的信息素很呛,是机油和防冻液味儿,十四岁的小alpha很神气,和他阿川哥哥絮叨了好几次,说这叫“有钳途”。
……有钳途。
这个好,牧川想,如果还有下辈子,再要起代号,他就叫“有钳途”,这个比“云雀”听起来硬朗结实,风吹不烂,雨淋不坏。
牧川弯着眼睛,被拉着胳膊拽来拽去,抿着嘴角,哪个也不帮。
他低着头,小心地、轻轻地抿起唇角,像是终于允许自己吃一点糖的小孩子,闭起眼睛贪心放纵地品尝这一点甜。
然后摇头。
谢抵霄问他:“不补吗?”
“我不想补了……”牧川摇头,声音很轻,“要拆玄鸟。”
原来真正的勋章是要拆玄鸟的钢板做的。
牧川才知道,他不舍得,落下来的深空之城缄默、深邃、岿然不动,像一棵不死的钢铁巨树。
他想,玄鸟在这里睡得这么好。
谢抵霄收起手机,半蹲下来,看着浅色的眼睛答应牧川,帮他整理好工服、别上退休纪念章。
他们去看玄鸟。
牧川认得远处要用望远镜才能看清的塔台,那里是舰桥,早上要跑去集合、傍晚要去送维修报告。认得g-9通道拐角凸出一块的扶手,跑急了就会刮烂衣服,认得备用仓储区那个总要用浑身力气,用肩膀抵着才能推开的门。他像是昨天才下舰。
认得像滑梯一样、维修师们私下改装的通风管机密通道,钻进去闭紧眼睛,十秒就能风驰电掣从发动机舱掉出来,砸进隔热海绵。
他们在排水口的罐头瓶里偷偷养太空苔藓,擦窗户的时候举着拖布在舷窗上写:有——朋——友——吗?
热闹的维修师团伙不比发动机消停,发动机壳子上每天都会积攒厚厚的机油和太空灰尘,有人在上面写“老子要搞对象”,有人写“想念补给舰小甜甜”,有人写“烦死了烦死了不想晨练”。
牧川也写过,在右下角,很小的一个“1127”,画了一只不怕风雨的小云雀。
一个小笑脸。
一个小太阳。
……
弥笼被这些故事迷倒,听得眼睛也忘了眨,周骁野这个号称“什么世面没见过”的车王也没强到哪去。
他们整整绕了一大圈,从天亮绕到天黑,去九号食堂吃饭,吃了难吃到吐的鸡肉饭和纪念款怀旧菠菜罐头。
还有能用来砸钉子的东西,据说是叫面包。
牧川弯着眼睛,把自己那杯热牛奶轻轻推到周骁野面前。
……周骁野愣了下。
弥笼在一边唏哩呼噜吃得挺香,这小子吃什么都香,啃面包啃得青筋暴起,还挺胸昂头坐得笔直,给旁边穿着礼服小皮鞋的小少爷讲解:“这是我哥在舰上吃的。”
弥笼以后会好好长大。
周骁野收回视线,牧川在轻声对他说“谢谢”。
胸口倏地锁紧,像有只手猝然攥住心脏,周骁野胡乱摇头,往四下里仓促乱看,笑了一下。
“哥你干嘛……”他知道怎么办,他不要脸装撒娇,肉麻,带点鼻音,“咱俩谁跟谁啊?”
牧川看起来很好。
很好,看起来是这样,哥今天说了很多话,讲了很多故事,灯光下的眼睛还很清亮。
周骁野忍不住握住牧川的手,他有点迟疑,看了一眼始终把机械义肢覆在牧川背上的谢抵霄——这个缄默过头的怪人,据说是上面拍下来,要召回牧川去做任务的。
周骁野一遍遍这么给弥笼不厌其烦地解释,洗脑。
牧川轻声说:“弟弟。”
周骁野下意识要回头叫弥笼,接着才意识到,牧川是叫他。
……十九岁的少年alpha喉咙吃力动了下。
他努力强迫自己笑,深吸口气,用力拿手抹脸,抬头,逼自己看清哥的眼睛。
“你要……”牧川慢慢地说,似乎要消耗很多力气,周骁野不想让他累,连忙打断:“我照顾好弥笼,放心哥,孩子都给我养。”
福利院还有多少……十七个是不是?
他养。
周骁野绞尽脑汁地想向他哥证明,他不是叛逆寻死富二代了,他靠自己挣钱,他会养弟弟。
找教练给哥发纳税证明行不行?他挣得比人渣多。
他迫不及待摸出手机边说边按,发现手一直发抖,怎么都按不准,紧皱着眉拼命戳屏幕,直到手背被温柔的掌心轻轻裹住。
周骁野别过头盯着舷窗外的星星,剧烈喘息,狠狠咬着腮帮里的软肉,嘴里充斥发甜的血腥味。
牧川说:“你要好好长大。”
周骁野抬头的时候眼睛里渗出血丝。
他看见牧川对他笑——不是那种给弥笼看的,含着樱桃糖的温柔笑容,更浅、更淡,像流淌过掌心的一点薄雾。
不能攥紧,攥紧就消失了。
“对不起。”他听见哥垂着睫毛,过了一会儿,才又轻声说下去,“弟弟,我说谎骗你。”
“……修车厂。”
“旅行。”
牧川说:“我很想去。”
“还算数吗?”牧川停了停,睫毛投下细碎阴影,微垂着头颈,继续慢慢向下说,“等我回来,我们就出发……”
周骁野的嘴大概抢着回答了一百次“算数”,然后他的脑子回过神,把嘴抢回来,愣愣地问:“什么……回来?”
……哥告诉他,要走是真的,但也掺了假,其实不是执行任务。
说做任务当然是骗弥笼的。
牧川是要去治病,谢抵霄有个高密级的疗法,需要躺很久的治疗舱,泡在修复液里——头几年甚至是完全封闭的,完全封闭在治疗舱里,不能打开,不能见任何人。
周骁野不敢喘气。
他的喉咙吃力动了动,下颌听得见卡顿的杂响:“可……可靠吗?”
牧川悄悄指谢抵霄。
周骁野:“……”
行。
明白了。
治出来就会变这么个机械怪咖是吧……呸呸呸,哥要是也变这样,那这就叫酷!就是个性,帅毙了!!!
要真有那一天,他扛着他哥,拿两条腿跑山。
周骁野一下高兴起来,膝盖不自觉地动弹,恨不得站起来团团转,他当然理解哥要瞒着弥笼,傻小子知道了不得急死……他不一样。
他不一样,他十九了,能藏得住事,能沉得住气。
能等。
“我想去治病。”牧川看着他高兴,也露出一点跟着开心的神情,轻轻摸他的头发,“弟弟,不生气,我之前是骗你,我过去……”
牧川的嘴被周骁野捂住。
“哥我……”十九岁的alpha脸红透了,低着头,支支吾吾小声问,“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牧川轻轻眨了下眼睛,回头看谢抵霄。
机械义肢缓缓移开。
周骁野立刻扑上去把哥抱住,哥轻飘飘的,温热,很软,像一团梦里的云,他小心翼翼托着牧川的后背,轻轻拨开额前柔软的发丝,看睫毛下镜子似的清水。
周骁野屏住呼吸,咬了咬腮帮,趁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猛地低头,嘴唇轻轻擦过牧川的额头。
浅色的眼睛睁圆。
“哥。”周骁野把他藏在怀里,“我追的你,我勾引的你。”
“你看,我能耐得很,我还敢强吻你呢。”
“你一点责任都没有哥,明白吗?你听我说,你是好心被我缠上了知道吗??你担心我,所以让着我,被缠得没办法……懂不懂?”
周骁野悄悄对他说:“不信你去我们车队问,是谁天天不要脸,发擦边照片勾引他哥。”
牧川睁圆的眼睛慢慢恢复,眼底渐渐透出一点温和又无奈的纵容,轻轻弯了下。
周骁野苦口婆心地啰嗦一万句。
十九岁少年alpha的信息素鲜活炽烈,肆无忌惮地裹着他,周骁野深琥珀色的眼睛盯着他,小心地轻轻碰他发红的耳廓,像碰最脆弱的珍宝。
周骁野知道他哥没那么好说服,牧川看起来脾气比谁都好,其实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再改。
但……决不能。
决不能,让哥钻这个牛角尖,还觉得这是出轨、是偷情。
不能让牧川陷在这种离谱到荒谬的自责里。
“你叫人骗了,这事再正常不过了哥,我们队里队医按摩,不也摸来摸去吗?”周骁野故意问他,“我劈腿了十三个队医?”
“我可受不了人家这么说我。”周骁野故意泄气,“我要哭成小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