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冷泗本以为这已经是最糟糕的结果。
然而没想到，在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后，湖泊内的水开始极速减少。
光裸的湖底猝不及防暴露在空气中。
水变少了，黑气却如得助力般猛地往上空席卷，不少低飞试图搜索芯片下落的鸟人因此丧命。
最后，诡谲的紫晕快速闪动着，黑气卷着湖水彻底没了踪影。
短短十分钟，湖泊变成湿泞的洼地。
古树受到影响，在那阵震动中如倾斜大厦般歪斜角度。
更糟糕的是，他们在树根底部发现黑气侵蚀后留下的锈斑。
黑气进入了古树内部。
这下风什也无暇顾及冷泗。
他拼尽全力，但也只将一半的族人顺利带到岸边。
风什翅膀扇得很慢：
“有幸存的护卫指认，他曾经看到一只水母带着一个发光体朝湖中心游去。”
“正好，遇上这只海星在岸边找人，说他的朋友水母朝湖底去了，想找人把他救出来。”他倏然落到地上，锐利的爪尖蹭着海星而过，咬牙切齿道：“正巧啊！”
海星小葵害怕地想把身体缩紧一点，可他身上太干，现在根本动不了。
只能来来回回地重复着：“小霞、小霞不会做这种事的。”
声音越说越小。
身体动不了，他的脑海里却不断回放着两人分离前的画面。
小霞说想去看看芯片。
他也想去。
刚靠近就被人鱼护卫拦下。
小葵虽好奇，但更尊敬冷泗大人，便听话地转身离开。可刚游出几步，身边却没了动静，小霞不见了。
再之后没一会儿，灾难来临。
小葵抖成了筛子。
瞧这个模样，是完完全全被吓住了。
周旭沅挪开视线，他还记着湖底瞥到的机关，想问问冷泗：“那湖底——”
话才开头，竟是被身前的678496打断了。
678496头也没回一下，只问小霞：“你们这两天都去哪儿了？”
周旭沅被他噎了一下，顿时感觉胸口更不舒服。
06从上车起就对他爱答不理，也就他大人有大量先不计较这些。
周旭沅眼珠一转，露出大大的眼白。
不管是水母和芯片的下落还是湖底的眼睛，总归都要查清楚，也就不讲究什么先后了。
678496要问就先问，他正好去和局长回个消息。
于是，周旭沅一边听着海星声音打颤地复述谈话，一边播出了通话。
可忙音响了许久，始终没有人接听。
戴志学的也是如此。
难道信号屏蔽了。
周旭沅皱眉试了下短信。
倒是能发出去。
他只好先简单和局长、戴哥发去一条讯息讲明情况，顺便问问能不能让01或谁再带块净化芯片过来。
因为要编辑信息，他注意力偏移了一瞬，连耳边谈话声什么时候消失了都没发现。
发完消息一抬头。
只见冷泗和风什站在岸边，而678496竟已一脚踏入湖中走去。
周旭沅惊了，湖底有机关。
他毫不犹豫地跟上去，同时喊道：“06！”
678496头也不回地往湖底走。
湖水消失，下面全是半湿半干，一脚下去黏黏嗒嗒地几乎能把鞋子给吃下去。
周旭沅勉强能走稳，又喊：“喂，06，等等我。”
678496偏头看他一眼，却没有回应，继续往前走。
周旭沅觉得烦了。
这人今天吃错药了。
再往前走了一段，周旭沅最后一次开口：“678496，不要一个人擅自行动。”
大半个月下来，一直很听他话的678496彻底无视了他。
周旭沅心里也不爽起来，停下脚步。
现在的距离，他转身跑几步就能回到岸上。
他还要给周老头养老呢。
但这个距离，也足够让他看到湖底的机关。
那颗血红的圆球又开始或上或上的滑动，骨碌碌的声音听得周旭沅不由寒毛竖起。
他只好撇开视线，只盯着678496的背影，刚到手的新枪上了膛背在身后。
下坡很快，周旭沅一眨眼的功夫，678496的身影和圆球已近乎重叠。
而就在这时，他余光瞥见，那圆球中的血红色闪动一下。
世界似乎有一瞬间晃动，周旭沅恍惚片刻，瞪着眼睛，眼睁睁看着血红圆球朝自己逐渐靠近......
啊，不对。
耳边呼呼的风声盖过心跳，身体僵硬得厉害，失去控制。
是他在朝着圆球飞去。
血红圆球在视线中不断放大，直到最后整个人都被血色包围。
刺骨的冷意紧随其后包围上来，周旭沅下意识闭上眼睛。
黑暗中，他忽然感觉左手掌心处越来越烫，像贴上来个刚烧热的铁块。
冷热交加，意识开始涣散。
即将昏迷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第22章
好冷。
好冷啊。
意识仿佛被潮水推上岸的浮木, 沉重而迟缓。
手边忽的涌上来一阵刺骨寒意，将已经脱力的手指都冻出几分知觉。
“哗——”
周旭沅紧闭双眼，指尖抽动一下，戳进绵密的沙地里。
冰冷的水漫过他半边身体, 每一次浪起都好似无数细小的冰针扎进皮肤, 痛得他都清醒几分。
四周很安静，除了一下盖过一下的水声, 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
被这么一冻, 心跳声总算平静些, 不再跟之前似的分分钟要脱离身体独立行走。
发生什么。
身体被冻得一个寒颤，眼皮勉强睁开条缝隙。
周旭沅看见一片深灰色、低压阴沉的天空。
云层厚得看不见缝隙，天光也闷成浑浊的暗色调，天和地的距离压缩得所剩无几。
喘不上气。整个世界都被塞进一个铁皮罐头里, 而他就是罐头里等着时间腌制的咸鱼。
身体冰得厉害，衣服很重，湿湿得压在身上, 动弹不得。
又一阵水波荡过来，从脚踝一直荡到肩膀，荡得他头皮缩紧, 感觉脑子被人挖出来丢进冰窖。
牙齿也不受控制地打起摆，周旭沅下意识想蜷缩身体，忽而想起来——
等下。
湖里不是干了吗。
他呼一下彻底清醒。
他手撑着沙地坐起来。
刚起来, 早早占据喉间的咳嗽早已等待多时。
“咳咳咳——呕...”
咳里一阵翻江倒海, 周旭沅边咳边觉得头晕, 世界在他眼里都掉了个个。
这下他真的想把脑子挖出来放水里冻冻。
“呕——”
他连着干呕几声，只呕出一口腔的血腥味。
早上出门前吃的食物早就消化完了。
好不容易缓过来，他耷拉着肩坐在地上, 被眼前的场景惊到呆滞。
原本清醒的脑子差点又迷糊。
哪里来的海啊...
一望无际的铅灰色大海。
海面很安静，没有浪，也不见半点波纹，一眼看去，泛着金属般冷硬的微光。
上面浮着一层油膜似的虹彩，将倒映的天、云和人影都扭曲成模糊的肉色块状。
稍远的地方浮着几团白沫，不扩张也不消散，就这么静静地飘着。
整片海洋看不到半点生机。
周旭沅收回视线，低头看自己脚下。
沙滩，同样泛着无生机的灰色，平整得仿佛专门用找平尺推过，下脚都要斟酌一二。
身后则是一个破败的小渔村。
整个村落同样是灰色调。
砖瓦房歪歪扭扭地躺着，泥地里插着塑料椅、窗框和玻璃的碎片。
几艘破渔船倒扣在礁石上，船底早早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坑洞。
他揉揉眼睛。
海、沙滩和渔村。
熊鸣市可没有海。
周旭沅叹气扶额，他转个圈，拍拍身上。
手机、新手枪（他决定给它取名小红，比较好认）和一些随身带的东西都在。
身上没受伤，唯独左手掌心伤疤那块有些红肿，按下去不痛，但总感觉在发烫。
愈合七八年的伤口总不至于现在再发炎，想想应该没什么事，他便没有再管。
站起身后，衣服的重量更加明显。
湿哒哒的黏在身上，隐隐透出白皙的肤色。
只稍稍走动，湿冷的水汽顺着风吹进五脏六肺，逼得狠狠一颤。
实在太冷。
周旭沅把自己挪开海水冲刷范围便不想再动。
没猜错，他会出现在这里肯定和湖底的圆球机关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