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赵慕萧假装被石头绊倒,摔在了地上,往下一躺。眼看着刺客的刀将至,他向树上呼救:“楚公子!”
  看着真是好可怜,好柔弱无助。
  如果刚才没看到他耍刀的话,褚松回可能真的会这么觉得。
  然而现在……这小瞎子,演技还得多练。
  褚松回反手搭箭上弦。
  破空声回荡林间。
  刺客的刀刃离赵慕萧不足一指,他甚至能感受到带血的刀的寒意。他闭上眼睛,下意识攥紧刀柄。
  师傅教他,不论何时都不能将自己的性命交托旁人。若楚公子不救他,他就用手里的刀护自己周全。
  “喀啦”“砰”的连续几声,如浪潮。
  赵慕萧睁开眼睛,只见剩下的几个刺客全部倒地,挣扎一番以后再无动静。
  他凑近去看,他们的心口处都中了一支箭。
  树上人影勾弦收弓,风吹他白衣衣袖飘飘。眼前分明如云雾模糊,但赵慕萧竟还品出了几分玉树临风,游刃有余。
  褚松回跃下树枝,看了他一会,啧声道:“傻笑什么,不起来?”
  赵慕萧还在傻笑,“起来的起来的。”
  他本来要站起来的,又缩回,道:“楚公子,我脚好像崴了。”
  褚松回挑眉:“脚崴了?”
  他可不瞎,看得出来这人明明能站起来,却假装站不起来。
  他问:“那要我帮你正骨吗?我的手法很娴熟的,只不过很疼,你得忍忍。”
  说着,褚松回掰了掰指节,发出“咔咔”的声音,正要抓赵慕萧的脚踝。
  “不不不……不用了。”赵慕萧怕得赶紧摇头,略有结巴,“还、还没到那一步。”
  褚松回觉得很好玩,“哦?那你的意思是……”
  赵慕萧小声道:“楚公子可以背我嘛?”
  但他说完就后悔了。赵慕萧还从没做过这种事呢,有点心虚,又害羞紧张。就不该跟说书摊子学的!
  要不……算了吧?感觉像在占楚公子便宜。
  “还是算……”
  他刚开口,便听楚公子嗓音含笑,“行啊,当然可以,毕竟,我是你未婚夫。”
  “真的?”
  楚公子真是好心善。赵慕萧欢喜极了,伸出双手。
  褚松回将装满猎物的竹筐和弓箭丢给跟过来的安童,扶着他起来,然后让他伏在自己背上。背着他的第一反应,想的便是这小瞎子可真轻,像一缕柳枝一般,安安静静地在春风里垂着。
  不过柳枝看着柔弱,真要抽起人来时,比刀剑鞭子之类的还要厉害。
  褚松回想到好玩的地方,笑出了声。
  “楚……楚公子,你笑什么?”
  褚松回状似无意,“没什么。”
  安童跟在一旁,满脸激动,“少爷您刚才好厉害!好多个刺客一起上都不是您的对手呢!”
  安童一直说个不停,眉飞色舞,跟说书人讲故事似的。
  赵慕萧脸颊微微泛红,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没有的,太夸张了。”
  路过一汪清澈小溪,褚松回低头看了眼,他背上的小瞎子翘着自称崴了的脚,眉眼弯弯,眼神明亮,一对卧蚕似春月,分明是很高兴。
  在安童的叽叽喳喳声中,很快到了褚松回的山林住处,别有清逸。
  褚松回将赵慕萧背回屋内,放他坐在榻上。
  “多谢楚公子。”褚松回乖乖巧巧地端坐,“劳烦楚公子背我一路了。”
  褚松回揉了揉手腕,似笑非笑:“无妨。”
  他的目光落在赵慕萧的头发上,方才他那长带被风吹得乱飘,搔得他脖子都发痒。
  褚松回有好多次想把这东西给拽下来,却也总忘了。
  这下手中得闲,褚松回握住长带的一角,轻轻一拽,长带便从赵慕萧的发上落了下来。
  他再仔细看,只是寻常麻衣布料,看痕迹似是旧年物件,但很干净清香。
  赵慕萧分辨出他在看什么,“我眼睛说瞎也能看见东西,说没瞎却视物不清。在遇到危险时,倒不如蒙住眼睛当个全瞎,不受干扰,心无旁骛,出手会更利落,这是师傅教我的。”
  赵慕萧提了提右臂衣衫,露出手腕,直直地送到褚松回面前。
  这截手腕纤细白皙,褚松回觉得,他好像两根手指就能圈住。
  顿了又一会后,褚松回触及到对方疑惑的表情,陡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莫名其妙走神了,他咳了咳,转移话题道:“那些刺客的尸体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有个活口也让人去追了。你想想,谁要杀你?江湖上可否有仇家?”
  他慢悠悠地将衣带环在他的手腕上,绕了几个圈。
  赵慕萧认真思考:“我刚来灵州,前几日树了刺史之子这个仇敌,他们虽恶劣,但我看并非杀人越货之徒,况且他们卧病在床,正忙着养伤呢。”
  褚松回想到那夜,瞧着他,也笑了。
  赵慕萧接着道:“应当是曲州时期的……啊,我知道啦。”
  “嗯?谁?”褚松回还在绕圈。
  “要么是康庆赌坊的韩掌柜,要么就是那个玄,玄衣侯!也可能是他们两一起派刺客的,毕竟韩掌柜黑心,玄衣侯又很坏很坏,他们狼狈为奸,一丘之貉……嗷,楚公子……”
  “你还挺会用成语。”
  褚松回微笑着,给衣带打了个结。
  只是手打滑,有些用劲,而已。
  第11章
  楚公子系得太紧了。
  赵慕萧将腕上衣带解开,他慢吞吞的,一只手怎么也系不好,显得尤为笨拙,然后十分无辜地看向未婚夫:“楚公子……”
  “……”搞得好像自己欺负了他一样,褚松回无语,给他重新系了个结,“行了吧?”
  赵慕萧用力点头,“多谢楚、楚郎!”
  说书摊子上讲故事时,也常常称呼未婚夫君为郎。赵慕萧心想,他这么叫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褚松回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这小瞎子吐字慢,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似的,呆呆的,脆生生的。但这一声尾音上扬的又有些黏糊的“楚郎”,就像是,就是……褚松回也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要不是误会解开,他真的会断定他是来勾引自己的细作。
  小瞎子,还挺天赋异禀。
  他胡思乱想,正在这时,突然砰咚一声,前来送糕点茶水的护卫千山将碟盘放下时,手肘一抖,碰到了一旁立着的熏香炉。千山忙将香炉抱住摆正,讪笑道:“侯……啊公子,小的该死。”
  褚松回回过神来,嫌弃道:“出去,将我刚才山上打的猎物拿去炙烤。”
  “是是是。”
  千山不敢再偷看,连带着把安童也拽了出去。
  褚松回将糕点推到他跟前,自己则斟了一杯山野清茶,若无其事道:“话说回来,你见过玄衣侯?”
  赵慕萧拿了一块他所见颜色最好看的糕点,“没有。”
  褚松回冷笑:“那你就说他很坏很坏?”
  “是的呀。”赵慕萧又点头,“他色欲熏心,是个大变态!我差点被卖给他当、当面首呢!”
  “噗——”
  褚松回一口茶喷了出来,“胡扯,你听谁……等会,你原来是在曲州……”
  褚松回一边擦唇,看向赵慕萧的眼神更多了深意。
  他从京城南下,路过曲州,想着曲州乃江南繁盛地,就去游玩一番。
  起初他并没刻意隐瞒行踪,曲州刺史得知他的到来,又是丝竹管弦宴饮,又是奇珍异宝相送,还神神秘秘地说为他备了一艘装满好物的船,船上有绝色少年,保证他喜欢。
  褚松回当时就气笑了。
  他今年二十四,尚未婚配,也无妻妾。这个年纪了,属实另类。母亲大人给他相看过许多贵女,他没一个看上眼的。给母亲急得狠了,摔他一堆男子画像,怒气冲冲质问他是不是不喜欢女子。
  自那之后,玄衣侯好男色便传得京城皆知了。
  权贵们蠢蠢欲动,争先恐后地给他献少年。褚松回有一回被搅得烦了,收了定国公送来的人,转头将人丢去后院劈柴。
  也是那一回,开罪了定国公,导致他隔三差五被那老头组团弹劾。
  他这一趟消夏,正是因为定国公又一次弹劾他纵马长街、行事轻狂,再加上母亲一看他就来气,他故而出去躲避风头。
  没想到一到曲州,曲州刺史张嘴就说,为他准备了绝色少年。
  褚松回心想,好,若不绝色,就让刺史人头落地。
  谁知少年没见到,见到了一艘火光冲天的船。
  船上什么银票、丝绸、金玉、瓷器之类的烧的烧,碎的碎,再一询问,居然是那少年干的,人也跳船游走了。
  褚松回看的一出好戏,扭头写了封奏帖给皇上,抄了曲州刺史。
  啧,原来那个绝色少年就是赵慕萧啊。
  “真的呀,我当时就被捆在船上,他们还给我下药,幸而我提前醒了,听到他们说要将我送去伺候玄衣侯。”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