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人卡在他喉头的手瞬间重了几分:“说话。”
  “咳、咳咳!”唐晓立马开始挣扎,扭了两下,可挣脱不开,“我——我叫唐晓!这是我家!你晕、咳、晕路边了!我把你救回来的——咳!松手!”
  那人的手没松,但牵制的力气似是卸掉了一点,唐晓察觉到了,趁他没注意,左手偷偷滑下床边,摸到藏在床缝下的旧擀面杖,拎起来就往身上人的肩头一砸。
  许是出乎了那人的意料,再加上大晚上房间里黑漆漆的,这一击竟然中了个结实。
  唐晓可是使了十成力气的,那人痛哼一声,身子摇了一下,往旁边一歪。
  唐晓抓住机会,一个扑腾翻身下床,连滚带爬地躲开老远。
  “你别过来!别过来啊!”唐晓扯着嗓子给自己壮胆,手里的擀面杖来回地挥,“我真的会打死你的!!”
  他喊了一通,这才发现,原来那年轻人并未解开手上的绳子,还被捆在床头呢。方才只是他没个防备,一下子靠得太近,才会被对方捉住压倒。
  “欸——呼——”唐晓刚刚真的吓得够呛,好险背过气去。他摸出板凳来,哆嗦着扶着桌子坐下,还不忘拿擀面杖指着对方:“我、我奉劝你啊,别再动歪心思,那绳子我泡过油的,你挣不断。”
  挣不断,也挣不脱。那系绳结的手法,可是肉铺的陈哥平时拿来骟小公猪时用的,系起来结实得很,还会越挣越紧。
  那年轻人大概是趁唐晓熟睡时试过了,发现确实脱不开束缚,才会装昏偷袭。
  现在偷袭不成,便盘腿坐在床上,脸朝着唐晓的方向,不言也不语,半隐在黑暗中,似是在默默观察唐晓。
  唐晓让他盯得心里毛毛的,嘴上吓唬他:“你到底是什么人?干什么的?为甚要袭击我?”
  对方还是不答话。
  唐晓继续吓唬他“你再不说话,天亮我就把你送官府了啊!”
  这句确实只是给自己壮壮声势,唐晓送不了官府,说实话,现下这么个情况,他还真挺头疼。
  早知道,就知道不该好心……这下好了,给自己惹了个麻烦。
  屋里这么黑着也不是事儿,唐晓放下擀面杖,伸手去摸了蜡烛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点上。
  烛火一瞬间亮起来,他端着烛台回过头。
  年轻人还安静地坐在床上,手被捆着,眼睛正盯着他。
  不知是不是他端着蜡烛的手不稳,火光晃悠了两下的缘故,年轻人的眼中似乎闪过什么,神色看上去像是愣了一愣。
  唐晓也愣了愣。
  之前一直没仔细看,这会儿一瞧,这年轻人都算不上什么“大兄弟”啊,最多就是个“小兄弟”,看着都不知有没有二十岁。
  而且模样生得好,的确是占便宜,这看上去就不像什么打家劫舍的坏人。
  唐晓刚一晃神,脖子疼,警惕心便立马起来了。
  “我刚刚问你话,为什么不答。”唐晓抓起擀面杖,扮出一副凶相来,在旁边柜门上哐哐砸了两下,“你什么人?为什么突然动手!”
  年轻人低下头沉默半晌,忽然开口:“我若是歹人,方才就直接扭断你的脖子了。”
  唐晓下意识捂住脖子,张了张嘴,反驳道:“那你岂不是被绑在这里也走不了。”
  年轻人又道:“我虽解不开手上的绳子,但可以一掌劈断这根柱子,一样可以离开这里。”他停顿了片刻,抬起眼,“你想试试吗?”
  唐晓皱了皱眉,看了看自己床头的柱子:“我不信。”
  年轻人抬起手。
  “欸!”唐晓立刻紧张,“住手!”
  说实话,他那床柱子本来就没多粗,他一个平头百姓,压根儿也不懂那些练武的事儿,倒是听隔壁茶摊儿的说书先生讲过戏文,说那些修行的人还能飞来飞去,他也不知真假,当时只当听个乐子,谁知这会儿会遇到这种事。
  眼前这年轻人嘴中有几分夸大,他辩不出,但床确实只有一榻。
  塌了他是真买不起第二个。
  “那你……你若不是坏人,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对我动手?”唐晓犹豫,“你还把剑藏在裤腰带里,谁知道你是好是坏?”
  “若是你,在陌生的房间里醒过来,手还被绑住了,你又会怎么想?”年轻人举起手来,还给唐晓晃了晃他手上的绳子,“我又怎么知道你是好是坏。”
  唐晓瞪了瞪眼,没接出话来。
  对方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你解开我的手,将我的衣服和剑还给我。”年轻人道,“我自会离开。”
  “我……”唐晓一下子犯起难来,“不是,关键在于,我怎么能确信你的话是真的?我现在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姓宋。”年轻人微微一顿,“……单字一个言。”
  宋言看了看唐晓,又补了一句:“言而有信的‘言’。”
  “呃,宋言……”唐晓念了一遍,也跟着重新介绍了一下自己,“我唐晓,快天亮的那个‘晓’。”
  说完俩人便陷入了一阵长长的沉默。
  唐晓是真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办了,正在那儿琢磨呢,屋中响起一串咕噜咕噜的动静。
  宋言肚子叫了。
  第4章
  那动静也太大了,唐晓那真是想装没听见都装不成。
  宋言肚子叫这么大声也没见不好意思的样子,反倒是脸一扬,神情自若地盯住唐晓。
  “呃……”唐晓也有点无奈,拿擀面杖敲了敲自个儿肩膀,“别的没有,锅里还有些面片儿汤,你喝不喝?”
  说是面片儿,其实就是包馄饨剩下的那点皮儿,肉馅儿卖光了,唐晓就把剩下的凑合凑合,借着油星儿,下点青菜,煮成了一锅面片汤。中午吃了一顿,还剩小半锅。
  说起来有点寒酸,但确实也就只有这些了。
  唐晓本以为宋言会多少有些嫌弃,结果这小兄弟还真不挑食,清汤寡水的面汤子也呼噜呼噜吃得挺好。
  手腕上的绳子没敢给解开,让他那么捧着碗慢慢地喝。唐晓怀里还抱着那根救命用的旧擀面杖呢,就坐在桌对面,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默默看着他吃。
  宋言喝空一碗,往下一撂。碗底磕着桌子,还当了一声。唐晓胆子小,还颤了一颤。
  宋言看着他:“还有吗?”
  “……有。”唐晓滚了滚喉结,抱着擀面杖,起身去了伙房,又揪了面团,掀锅给人做了一大碗疙瘩汤,还煮了个鸡蛋籽儿。
  这回疙瘩下得实在,碗里稠得很,举着碗喝不动了,宋言拱着手腕,朝唐晓面前无声地举了举。
  “你就、就这么吃吧。”唐晓犹犹豫豫的,还是放不下心,“我去给你取个勺子。”
  这回估计没那么饿了,宋言吃饭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拿勺子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擓着吃。
  唐晓看他行动不便,吃得费劲,便把那颗鸡蛋拿起来,动作麻利儿地帮忙剥开了。
  剥的时候他就能感觉到宋言飘过来的视线,本来以为对方看的是他手里的白煮蛋,结果剥完一抬眼,俩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唐晓心里又开始起毛,宋言倒没什么反应,眼神很自然地滑开了,接过鸡蛋时,竟然还和他客气了一声:“谢谢。”
  这一道谢吧,反倒让唐晓觉出不好意思来了。
  这姓宋的小兄弟,实话实说,长得白白净净的,的确不像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再者说,他之前不声不响就把人给绑床头了,也确实容易引起误会。而且,连破面汤都能喝得这么有滋味的人……与其说是什么法外狂徒,不如说更像是哪家的穷孩子,年纪轻轻就出来讨生活的。
  唐晓自己也是穷呵呵的,心下便难免对这个宋言起了点同病相怜的恻隐心。
  “你吃饱喝足了,就走吧。”唐晓胳膊肘下夹着擀面杖,战战兢兢地将宋言手上的绳子仔细解开了,“你衣服淋了雨,我替你洗过了,就晾在那边的杆子上。你的剑收在那边的柜子里,用你的腰带包得好好的,我没有乱动。”
  绳子一落地,宋言擒住手腕,转了一转,然后一侧头,看向唐晓。
  唐晓三退两跳躲他远远的,拿擀面杖晃悠着指了指门口:“走吧走吧。”
  宋言不紧不慢的,先在这个小房间里环视了一圈,接着伸手摸了摸自己衣服:“还是湿的,穿不得,我等一等。”
  结果这一等,就等了一整宿。
  晚上宋言就在唐晓这里睡下了,还是睡的床,唐晓打地铺。
  这也没办法,宋言还带着一身的伤呢,唐晓总不好让他睡地上。况且床铺在更里侧的位置,唐晓的地铺里大门更近一些。万一,有个什么好歹的,他也好跑路。
  说是睡,那屋里突然多了个陌生人,唐晓压根儿也睡不着。他那擀面杖都没敢离手,一直藏在被窝里,在他怀里搂着来的。
  好在是他起得早,这眼皮虚撑了三两个时辰,就到了起床的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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