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养我的目的,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他的孩子看,而是一个能换钱的筹码,”她话锋一转,言语讥诮,“只可惜……”
后面的话几近耳语,许一没有听到,最后只听江忆安自嘲地笑了一声,声音有些不受控制地变了一个调子:“他会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她皱眉听着压抑扭曲的语调,忍不住道:“忆安,别犯傻。”
身后静了一瞬,传来江忆安温柔的笑声:“姐姐,我不会的,我还要和你一起离开这里呢。”
听到这句话,许一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只是今晚江忆安的话似乎格外多,倾诉欲已经达到了有史以来的峰值。
她心中惴惴不安,但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其实我小时候偷跑出去过三次,但是每一次不是被抓回来就是被骗,我最后一次离家出走跑到了庆阳火车站,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经验不足就被人贩子骗了,是陈万怡和她父母救了我,所以我一直很感谢她。”
这件事许一听张博遥说过,她知道。
“姐姐,我没有骗你,我只给两人送过花。”
她皱了皱眉,不知道江忆安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垂眸看向笔筒里的纸叠玫瑰,黑暗中,已经分辨不清真假。
“姐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江忆安忽然道。
许一:“你问。”
江忆安:“除夕夜那天我给姐姐打电话,阿姨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许一敛眉,将目光从纸叠玫瑰上移开:“没事,我妈是老毛病了,那天突然晕倒,送去医院,现在已经没事了。”
这时,她听到身后女孩喃喃道:“好,那就好……”
江忆安自己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涂了药膏,换上许一给她的新衣服,只是,这件衣服穿上去异常合身,妥帖而舒适,并不是许一的尺寸,倒像是按照她的尺寸买的。
昏暗的光线下,她看向几步之外的人。
微弱的灯光与银白月光交汇,那人仿佛处在阴阳交界处,纤细而柔和的背影,缕缕长发挡住了雪白的颈,黑色短袖将她的腰线恰到好处勾勒出来,不盈一握,露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不禁让她想起梦里曾经抚过的触感。
心跳在一点点加快,她没有去管。
面前的人好像有一种魔力,被月光柔和的轮廓逐渐透明,她抬起脚,盯着那个身影,一步步走过去。
两人聊着聊着没了动静,这时,还没等许一反应过来,突感身后一道压迫感袭来,随后江忆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灼热的气息,将她烫得颤了一下:“姐姐,我能不能抱抱你。”
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拒绝,一双手就已经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将她拉近了一个灼热结实的怀抱中。
她愣了一瞬,大脑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挣扎,皱着眉道:“忆安,放开我。”
可是她越挣扎,身后的人抱得越紧,能够感受到后背硌人的肋骨,抱着她不肯放手。
“姐姐,别挣扎。”
江忆安垂下头,贪恋地埋首在她的颈间,心跳如雷,却也没有一丝遮掩。
因为她也感受到许一因慌张而加速的心跳声。
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理智去思考到底是什么原因。
此刻,两人的身体紧靠在一起,身上传来的痛才让她感觉这一刻是真实的。
她贪恋地感受着这个奢侈的怀抱带给自己的悸动,鼻腔那个熟悉的味道第一次那么近,近到她忍不住用鼻尖蹭着许一的后颈,乞求得到她的回应,只要一点点就好,只有这个熟悉的味道才会让她安心。
可是,许一并没有让她如愿,知道自己挣扎不开,便没有再费力气,而是冷冰冰道:“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一句话像是晴天霹雳,直接劈醒了江忆安,劈开了她内心的肮脏。
房间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将她眷恋的目光无情地拖到明面上,将她龌龊的思想照得躲无可躲,被迫暴露在灯光下,一遍又遍拿出来鞭笞。
感受着许一已经逐渐回归正常的心跳,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许一也不再是梦里的样子。
但她并没有放开她,而是扶着许一的腰侧,缓缓让她朝向自己。
明明不是梦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她没有扯开她的手,江忆安开始慌张,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清冷面容,她不安地滚了滚喉咙。
并没有等来预想中的责备,许一看着她,目光变得悲伤而愧疚,有些不解地问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第54章 开花(2)
许一在江忆安眼中看到了什么……对于一个二十二岁的成年人来说不难理解。
只是有些难过,为什么要带她走上这样一条路,是她忽略了一个十七八岁女孩的青春期,一个本该春心萌动的年纪,遇见了自己。
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你先回去吧。”
江忆安与许一保持回正常的社交距离,听到这句话反而松了一口气,但旋即又苦笑一声,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么。
怎么要难过呢。
不应该的。
她看着许一的背影,曾经第一次在瓦罐小学相遇,无数从她面前走过,雨夜独自面对那三个人,骑电动车带着她……渐渐与如今的背影重合。
“姐姐,我走了。”
做完最后的告别,她打开门往外走,许一依旧背对着她,如同那天在试衣间里,不愿再回头。
江忆安走出房间,轻声把门带上,一道窗帘将两人隔绝在了不同的世界,她转过身,看着那扇熟悉的门良久,隐隐约约看到后面的身影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她苦涩地笑了笑,对着许一鞠了一躬,随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姐姐,再见。”
低声呢喃消弭于微风里,轻到只有她一个人听过这提前的告别。
回去的路上,刚处理好的伤口又开始疼,脑海中回荡着男人杀猪般的嚎叫,她扯着嘴角笑出声:活该。
路上的人早已散尽,四周静悄悄的,漆黑一片,没有人看到她如今的模样。
回到家时,大门开敞,客厅里亮着灯,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她不知道褚贵枝是怎么带陈俊杰离开的,但如果只是他们两个人,在陈明的眼皮子底下绝对走不掉。
陈明虽然平时对陈俊杰管理不怎么上心,但若真要离开,他对他唯一的儿子还是挺看重的。
敞篷里的电动车不见了,想起上次陈明家暴褚贵枝,他曾经被大舅子打到住了好几天医院,鼻青脸肿,四肢接近瘫痪动弹不得,期间硬是没敢说一句话。
看来是忘记上次的教训了。
江忆安关上大门,回到房间,独自坐在椅子上,无声望着窗外的月亮。
不知道坐了多久,外面的路灯关了,眼前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她动了动手指,想要去开灯,可是全身无力,待到逐渐适应眼前的黑暗,月光洒在地上,如同披了一层闪着银光的薄纱。
四周安静极了,安静到开始让她恐慌,耳边嘀嘀声急促作响,明明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却出现刺耳的嗡鸣声。
她用力捂着耳朵,痛苦地叫出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所有的一切仿佛被按下消音键,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没有人回应她。
她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陈明不在,她可以学习了,于是抽开桌子上的全部抽屉,书呢,笔呢,卷子呢,在哪,到底在哪?
抽屉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但是她听到了塑料发出的声音。
她抹黑用手在里面焦急地摸索着什么,直到摸到一个物体,她才慌张地拿出来放在眼前。
是一颗糖,是那颗蔓越莓味的糖,是许一笑着给她的糖。
她双手放进抽屉里一股脑将里面的糖拿出来,月光透过玻璃把桌子上的糖纸照得闪闪发亮。
默默观察了许久,她突然俯身,一口气拆开所有的包装纸,固执地将全部的糖往嘴里塞。
只是这次,熟悉的味道不再可口,甚至索然无味,口腔中只有甜,很甜很腻,甜得她开始猛烈地咳嗽,仍然不肯把嘴里的糖吐出来。
江忆安脚步踉跄地扶着桌子去拿水杯,猛地灌了一大杯凉水才将一颗颗糖咽下去,刚刚嗓子里充盈的感觉瞬间消失,只剩下微微的肿胀感,一滴透明的泪落进水杯,她恍惚抬起手摸了摸脸颊,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空无一人的院子里,传出女孩压抑的哭声。
……
陈明是第二天凌晨回来的,脸上挂了彩,走路一瘸一拐,一晚过去,眼中戾气仍然未消,看什么都觉得碍眼。
江忆安醒来的时候就听到陈明骂骂咧咧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看他的反应,显然是没把陈俊杰带回来。
一夜之间,陈明家发生巨变,在外面看来本来好好的一家四口,妻儿离家出走,转眼就只剩下陈明和他闺女,说不定过几天江忆安也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