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笔迹有七分相似,只有格外熟悉的人才能分辨清楚。
御前太监不解:“郡主这是?”
“将先帝遗诏密送往东洲,交给七殿下,至于这一份,”沈元惜苦笑:“留个心眼罢了,去报丧吧。”
太监匆匆领着宫人去敲丧钟了,殿内仅剩下贵妃与沈元惜。
吴贵妃亲手给皇帝整理遗容,一边逼问沈元惜:“你会救琅儿的,对不对?”
沈元惜帮她把景帝抬到床上,没有给出任何承诺。
外面丧钟响了九声,紧接着便是满宫的哭声,贵妃也低声抽泣着。
沈元惜也掉了两滴眼泪,不过不不是为景帝,而是想到了被剖腹掉在城楼上的谢容烟。
都是皇帝的女儿,舍不得处死勾结外贼的宁安,对惨死叛党手中的谢容烟却连问都没有问一句。
下一刻,殿外传来哭喊声。
“父皇!”
是谢宁安。
沈元惜连忙挤出几滴眼泪,跪在一旁将主场让给宁安公主。
“父皇,你怎么就走了呢……”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沈元惜竟从她表情中瞧出来几分真情实感。
也对,景帝最疼爱这个小女儿,哪怕犯了大罪,也舍不得杀。人心不是石头做的,谢宁安是几位皇嗣中享受到最多宠爱的,怎么可能不伤心。
沈元惜看着她嘤嘤啜泣,难得没在心里讥讽。
宁安趴在床前哭了一会儿,才用手绢擦掉脸上的泪痕,通红着眼眶看向沈元惜,问:“父皇可有留下什么遗诏?”
大太监心惊,一时不知该不该出口。
沈元惜先他一步,取出袖中风干墨迹的诏书。
正是她伪造的那一份。
宁安看过,轻轻“哦”了声,长睫遮住眼底的情绪,声音不咸不淡:“既是让郡主送三皇兄上路,那就去罢。来人,去内库中取鸩酒。”
“民女要先回家一趟。”
“回去取假死药?”宁安眯着眸子。
沈元惜无奈摊手:“公主既然怀疑,那就不去了。”
宁安没想到她能这么轻易就答应,审视的目光扫过来,却不见她面上有丝毫心虚。
沈元惜当然不心虚,自从西域一行后,跟着谢惜朝学聪明了,假死药这东西她向来随身携带,藏在镂空金簪中与香丸混在一起,即便是太医,一时半会也瞧不出端倪。
到时只要让谢琅连香丸一起吞了便是。
宁安一时没想那么多,生怕拖得久了会有变故,于是连忙放过沈元惜,将人送进了东宫。
闭门前,宁安凉飕飕道:“本宫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可以好好的同他道别。”
沈元惜没有理会,端着漆盘一言不发,径直奔向太子正殿,身形隐匿在一室昏暗之中。
大白天的,这殿中的光被蛸纱帘子遮了个严实,什么都看不清。
沈元惜低声吩咐殿中伺候的宫人点灯,自己则端着盛有鸩酒的托盘走进内室。
“这一日还是来了。”谢琅抬眼,有些惊讶:“怎么是你?”
“见我来送你,很意外?”沈元惜挑了挑眉,将毒酒放在桌案上。
谢琅看她一脸的冷漠,心里不免有些难过。
算了,反正都是要死的,死在她手里总比让别人来杀要强得多。
最起码,她来见他最后一面了不是吗?
谢琅这样想着,面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
他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放在桌上,目光落在形容有些狼狈的沈元惜身上。他被困东宫,也不知她做什么去了,怎么搞得一身脏污。
谢琅想问问她,是不是受委屈、是不是被欺负了?
喉结滚了滚,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现在要死的人是他,这时候关心刽子手,会很让人觉得他是个恋爱脑。
谢琅不想再给沈元惜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了。
“太子殿下,屈居人下的滋味,如何啊?”沈元惜似有兴致,忽然问了他这么一句。
谢琅不解。
沈元惜却没有解释的打算,换了个问题问他:“我能知道你的过去吗?”
谢琅面露惊讶。
“怎么?不愿意讲?”
“没有,只是惊讶,你竟也会对别人产生好奇。”
沈元惜勾唇:“至少此刻,我不好奇别人,只好奇你。”
“是我的荣幸。”谢琅露出一个苦涩的表情,不紧不慢道:“我是胎穿,直到七岁才想起现代的记忆。”
“出身的话,我应该算是一个富二代吧。”
“应该?”沈元惜敏锐的捕捉到这个非同寻常的字眼。
“因为我妈是第三者,是我爸最喜欢的一个情妇,所以我在家里也挺受重视的。”
和在大历朝几乎一样。
“那你为什么会穿越?”
“沈小姐是死了才穿过来的吧?我不是,我现代的身体,估计还躺在icu病房里。”
沈元惜更不理解了:“那你怎么没有想办法穿回去?”
她之所以没有想方设法穿回去,是因为现代的身体已经死了,可谢琅的身体既然没死,为什么会安于现状呢?
“回去和哥哥弟弟争老爷子那点家产,哪有夺嫡刺激啊。”谢琅轻晒,随后端起酒杯。
啷!
沈元惜眼疾手快,一把将银质酒杯打落在地上。
无色的酒液洒出,洇湿一小块地毯。
谢琅:“?”
沈元惜没理他,拔下垂着镂空掐丝香囊的金钗,从中到处七八粒香丸一样的东西,拍在他跟前:“吃了。”
“假死药?”谢琅哑然。
沈元惜当着他的面,将一整壶鸩酒倒在了地毯上,洇出一大块深色痕迹。
没有给他留任何选择的余地。
谢琅终于笑了,捻起一粒豌豆大的香丸,放在鼻下轻嗅。
“别墨迹,快吃。”
沈元惜心里突然没由来的烦躁,她把这归咎与宁安公主燃在东宫外面的那一炷香。时间太短了,根本来不及解释更多,能从谢琅口中套出点他在现代的细枝末节,已经够了。
剩下的,以后有的是时间。
“不杀我,不怕你那小情郎吃醋?”谢琅支着下巴,撑在桌上挑眉问她。
眉梢眼角明明挂着笑意,却让沈元惜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紧皱着眉。
两人对默良久,谢琅还是没有吃。
沈元惜刚要采取暴力手段,就听他小声说了句:“没用的。”
“什么?”
“沈小姐这么聪明,怎么就猜不到呢?”他苦笑着,嘴角留下一缕鲜血:“你自己有‘系统’,就想不到别人也有吗?”
“可是我的系统……”
“你的系统只提供帮助,不设置惩罚。”谢琅嗓音一瞬间哑了,似乎在极力忍耐着痛苦。
“沈小姐还真是受#&*偏爱啊。”
那几个字脱口而出时成了杂乱的机械音,谢琅微怔,不信邪又说了一遍:“#&*”
沈元惜也意识到了,但她现在被功夫关心这个。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声音有些颤抖,细品带了几分哽咽。
“那次,护城河的水。”
沈元惜瞬间了然,“你还真是,秋毫必究啊。”
谢琅想用衣袖抹掉血迹,可却越抹越多,蹭得半张脸都是。
沈元惜连忙用帕子沾了茶水帮他擦,但紧接着,谢琅的眼睛、鼻子、眼睛也流出了鲜红色的血。
“七窍流血,五脏尽融。#&*对我,还真狠啊。”谢琅说完,眼前一黑,重重向后倒去。
沈元惜扑上前扶他,不顾自己胸前衣襟蹭上的大片血迹。
“没事的……我、我会穿回去的。”
他抬手,似乎想摸一摸沈元惜的脸。
“骗子。”
沈元惜闭着眼睛,不敢看谢琅现在的惨状。那只手最终还是没有触碰到,就无力的垂了下去。
他死了,我该高兴才对啊。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能威胁到我的人了,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口好像被剜了一刀呢?
第89章
“郡主, 还没好吗?”
殿外传来催促的声音,沈元惜如梦初醒,努力克制着的哽咽大声训斥:“废太子已死,请容本宫为他整理遗容。”
这是她获封郡主以后, 第一次自称本宫。
她想让谢琅死得体面一些, 至少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满脸的血迹遮住了面容。
半晌, 沈元惜才起身,推开了殿门。
门房侍女恭顺道:“宁安公主在含凉殿等候郡主。”
“好, 我现在过去, 你们进去为他收敛尸身吧。”
侍女应是, 沈元惜没再停留, 快步出了东宫。
东宫有道门直通皇宫,这一会的功夫,各宫殿门已挂上了白绸, 已有动作快的官员入宫奔丧。沈元惜没避讳, 着一身惹眼的血衣穿行在禁庭之中, 引人侧目,却无人敢阻拦。
她步子快,没走多久就到了含凉殿,里面除了谢宁安与贵妃, 还有宦官和几个老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