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宁安想要踮起脚去听,却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
  一刻钟的功夫,那侍卫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洁白的瓷瓶。
  “殿下,再验吧。”沈元惜打开瓷瓶,屋内人鼻尖顿时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宁安再取出玉蝉,随意用案几上的茶水冲洗干净内部的血,将自己的指尖血与瓷瓶中的血一起滴入。
  沈元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片刻,只见那只通体莹白的玉蝉颜色突然开始发光,渐渐呈现出一种夜市地摊售卖的那种塑料夜光珠的绿色光泽。
  两人难得面色一致,是如出一辙的讶然神情。
  宁安震惊是因沈元惜真能拿出证据来证明谢惜朝在她手里,而沈元惜则惊讶于那个人的血竟然真的……
  “既然验过了,本宫也相信,京中有关郡主的传闻,不是流言。”宁安很快平静情绪,意味深长的看着沈元惜。
  目光交错,沈元惜掩住眼底情绪,算是默认了。
  但她此刻心底更震惊的,是那只玉蝉。倘若这东西真能验明血缘,那就以为着……也是皇家人。
  可是怎么会呢?
  沈元惜心中虽早有的猜测,也的确借此赌了一把,可真当她真的赌赢了,又开始心乱如麻。
  要告诉谢容烟!
  沈元惜现在只有这一个念头。
  顾不得应付对权柄虎视眈眈的宁安公主,沈元惜只想尽快见到谢容烟,无论是尽快想法子救她出来、还是再度身入险境,一定要见到谢容烟,亲自告诉她这件事。
  “郡主,在想什么?”
  沈元惜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迅速整理好情绪,面上挂起那副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错的笑,恭顺道:“在想我是不是对他太狠心了。”
  “哈哈,”宁安笑了,“本宫可以看在郡主的面子上,留他一命,前提是他肯安于后宅。”
  “但,谢琅绝不能留,希望到时,能有你来替本宫送他上路。”
  “好。”沈元惜嫣然一笑,不自觉攥紧了袖中的双手。
  她深知,与虎谋皮,早晚会落得与谢琅一样的下场,但她别无选择了。
  南方局势不好,谢惜朝出征前虽万般保证,很快就会回来,可不断向前线密送物资的沈元惜不是什么都不懂。
  依照如今的粮草消耗速度,恐怕这仗打得并不容易。
  叛党京中的联系被彻底切断,宁安公主恐怕早已察觉自己被困住了,才会有今日的试探。
  最后的困兽之斗,往往是最危险的。
  第85章
  沈元惜坐着马车回棠花巷, 心情格外复杂。
  回到宅子时,外院几个丫鬟已经帮他包扎好拇指上的伤口,小家伙此刻正坐在亭下乘凉。
  “元姐姐!”
  见沈元惜来了,他语气兴奋, 急忙来迎。
  沈元惜弯腰一把抱起他, 看了眼小孩子手指上缠绕包扎好的伤, 问:“疼吗?”
  “有点。”阿难诚实的点点头, 他不懂元姐姐为什么会让人来割破他的手指,但只要是元姐姐想做的, 他都不好反抗。
  “就算元姐姐想把我的手切下来, 我也是愿意的。”他说。
  “不会的, 不会的……”沈元惜喉头像哽了一根刺, “你的阿娘和舅舅知道了,会心疼的。”
  “我也有阿娘吗?”
  “所有人都有阿娘。”沈元惜紧紧抱着他,却听小家伙不可置信道:“可是我是野孩子, 野孩子也会有阿娘吗?”
  “谁说的?你见过阿娘的, 你是公主的孩子, 才不是野孩子。”
  “真的吗?”阿难神情顿时又惊又喜。
  他自有记忆起,被转卖了不知多少次,在被沈元惜救下之前,从未尝过饱腹的滋味, 现在突然告诉他, 他有阿娘。
  阿难心里不禁有些难过, “阿娘不想要我吗?”
  “她只是不小心把你弄丢了,她一直在找你, 她很爱你。”沈元惜急切地问:“你想不想去见她?我送你去见她好不好?”
  “好!”阿难重重点头。
  当日,沈元惜便从王府点了一队人马, 秘密南下了。
  她顾不得万一被宁安公主察觉她不在京城要怎么办,亦没有考虑万一京城被控制住要如何,心里想的只有尽快让谢容烟和阿难母子相认,就好像晚几日会来不及一样。
  沈元惜的心里,总是有种不详的预感。
  一路快马加鞭,赶起路来比被一路追杀着回京快了不知多少,但越是靠近东洲,沈元惜的心就越发的慌。
  直到她与谢惜朝会合,才知晓这座城为何久攻不下。
  在海上防备极其薄弱的大历,东洲临海,意味着有半壁疆土是随意来去的。
  叛党被逼至城中,原以为很快就能把他们打得溃不成军,没成想总是打不完,细究才知,这些人竟还与南海诸国有勾连。
  有了外邦人参与,就不是简单一句内乱能概括的了。
  沈元惜听得后背冷汗涔涔。
  她生活过的时代虽然才经历过一场巨大的战争不过百年,可她毕竟是出生在战争结束后几十年,百废待兴的时候。历史课本上的记载,虽能令她共情,却总归不是亲身历经过的。
  恐惧战争,是人之常情,连她也不能免俗。
  小阿难被她抱在怀里听了全程,忍不住瑟缩,沈元惜这才想起来此的正事。
  谢惜朝似乎也猜到了什么,问她:“你带他来做什么?”
  “他是你外甥。”
  “能确定吗?”谢惜朝问完,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能带着这小孩不惜奔波千里,定然不会是捕风捉影。
  宫里那只玉蝉,谢惜朝是知道的。
  不等他消化完这个信息,沈元惜又丢下一道惊雷:“元宝很有可能是你妹妹,丽妃十五年前在东洲生过一个女儿。”
  谢惜朝:“我不在京城这些时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每一次粮草来得都如此顺利?你做了什么?”
  废话,当然是帮你吸引火力,才叫你后顾无忧啊!
  沈元惜又气又想笑,心里莫名来了股委屈。
  但却没有表现出来。
  做这一切都是她自愿的,没有人强迫她,没必要把负面情绪带给别人。
  谢惜朝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面对的压力并不比她少。
  “元惜,”他也猜到了,“我不会让你白白受累,我一定会给你想要的东西。”
  话音落,沈元惜突然探身,拦住他的脖子在脸颊落下一吻。
  谢惜朝呼吸滞了。
  “我不要什么,虽然这么说你可能不会信,但我做不出为了谋利不惜算计感情的事。”她轻轻说。
  “可你和谢琅……”
  “我从没有回应过过他。”被质疑了,沈元惜也不恼,只是淡淡地回答。
  谢惜朝心念一动,目光瞥向人小鬼大的阿难,眸色暗了暗。
  沈元惜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于是语焉不详道:“救出和西公主要紧。”
  “我知道。”谢惜朝垂眸:“定不会让你就这么委屈了,三书六礼,一样也不会少。”
  两人目光对上,是沈元惜先败下阵来,伸手捂住阿难的眼睛,凑上前轻吻了吻。
  ·
  沈元惜带着个孩子,就这么毫不掩饰的出现在军营帅帐中,完全不避讳着人。
  起初军中人心动摇,担心主帅沉迷酒色延误军机,但在知晓这女子是背后支撑他们军饷的人后,将士们反而更担心七殿下不会哄人,万一把人家姑娘惹毛了,他们就要去喝西北风了。
  对此留言,沈元惜一笑置之。
  她现在更担心的被困城中为质的和西公主与几个小丫头的安危。
  听闻几人已经被叛军绑了,随时准备作为筹码用来与平乱军谈判,唯一的安慰,大概就算所有人都无恙。
  但很快就有恙了。
  城池久攻不下,又碍于此番调兵没有谕令,谢惜朝不敢大张旗鼓的向各方守备军求援,只能依靠着这一支被他用银钱硬生生砸出来的心腹军队慢慢地磨。
  这日,原本紧闭城门拒绝交涉的叛军突然从里面扔出来一个人。
  虽然明知道有诈,但被扔出来的人是元宝!
  沈元惜当机立断,就要把人接到帐中,临到营帐附近,却被小丫头摇头拒绝了。
  她刚想问问发生了什么,就见元宝一手扯开自己衣襟,面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没事的……”沈元惜如鲠在喉。
  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月余前重回东洲时,那个抱着婴儿尸体的疯女人,身上生得便是这样的疮。
  沈元惜伸手想要抱抱她,元宝立即后退半步,拉开了距离。
  “会传给姑娘的。”她啜泣着说。
  “能治好的,你不要这样……”沈元惜干涩的喉咙像是被刀片刮过:“是我,我不该把你留在这里。”
  元宝却安慰她说:“我没有亲人,姑娘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能为姑娘分忧,元宝死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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