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若这都是装的,那未免也太天衣无缝了。
  两个寺丞转身想太子汇报。结果如他料想的一样,沈元惜是被蒙在鼓里。
  太子缓缓舒了一口气,看着坐在木椅上淡定自若的女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未及笄的姑娘家被官府传唤问话,她的表现是不是太过淡定了些?
  但淡定的是她,又好像本就该这样,若是她表现出慌张,就更奇怪了。
  临别前,太子低头附在沈元惜耳边低声说了句“你那三个车夫,一定打不过‘潮汐’,他对你行不轨之事,如探囊取物,以后不要轻信他人了。”
  “多谢殿下提醒。”沈元惜面不改色。
  她早晓得朝夕武力不俗,能在被数十山匪追杀的情况下杀死三人全身而退,不止是武力,智谋也必是一等一的。
  所幸朝夕与她同道,也愿意舍命护她,为她挨过一刀,便胜过千言万语。
  沈元惜不会因为外人的三两句挑唆便疑了朝夕,也愿意相信朝夕不会害她。
  “姑娘,莫要再被人利用了。”太子心知沈元惜没有信他,又点了一句。
  这次沈元惜倒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义愤填膺道:“民女平生,最恨被人利用!”
  但若是互相利用,那就另说了。
  太子见状有不再说什么了,主动提出送沈元惜回去,这次沈元惜没有拒绝。
  回到临时宅邸,打发走了太子,沈元惜第一时间吩咐人往东洲去了一封信,知会赵晴婉一声。
  她短时间回不去,需得有人接应朝夕,否则在通缉令下达的情况下,他可能连城门都进不了。
  元贵是个聪明的,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去准备纸笔。
  元宝还蒙在鼓里,傻乎乎的问道:“姑娘,是有什么要事需要通知赵夫人吗?”
  “让她接应下朝夕,免得小可怜没地方去。”说这话的时候,沈元惜语气不自觉放轻了许多,难得敛去了锋芒,眉目柔和。
  处理完这些事,沈元惜强迫自己静下心,亲自整理了一份损失物品清单,吩咐人送去东宫。
  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她没有写,那样显得太小家子气了,她现在好歹也是有万两家产的富婆了,可以买得起京城的店面宅子。
  等赔偿款一到,沈元惜立马就能买下芙蓉街提前看好的那家店面,价格她都谈好了,一千四百银,上下两层楼,带一个后院。
  楼上做会客室住人,楼下做店面,后院建几间匠房,就是一家不输东洲的首饰铺子分店。
  沈元惜进京之后忙得脚不沾地,险些神经衰弱,就是为了这家分店。
  原本想嚣张的直接挂元记珠宝分店的招牌,但因为古人没有分店概念,又有太子这么一个危险的穿越者,直截了当的开分店约等于自挂东南枝。
  因此沈元惜冥思苦想,起了个文雅的店名,悦己阁。
  女为悦己者容,既可以理解为女子为欣赏自己的人打扮梳妆,也可以解释为女子装扮是为取悦自己。
  沈元惜理解的是后者,女子爱珠翠,首先是取悦自己,要把取悦男人排在后面。
  手里的银子转眼就去了一千四百两,沈元惜丝毫不觉得肉疼,因为悦己阁能给她带来的收益远不止这些。
  元宝是亲眼看着沈元惜把一千四百的银票交出去的,连带着东宫送来的二百银一起。
  补偿到手,非但没能存下来,反倒是花了一千多银开店,元宝格外郁闷。
  沈元惜见她如此,倒是觉得好笑,捏了捏她脸颊边鼓起的肉,笑道:“不信你家姑娘能把这些钱赚回来?”
  “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觉得一千四百银好多啊,从前夫人和老爷在的时候,出生入死采珠这么多年,也才攒下几百银的家底。”元宝感慨。
  沈元惜愣了一下,旋即轻声道:“是啊,他们丢了性命都没能带回来的金珠,却能轻而易举的养出来,这烂透的时代。”
  她改变不了时代,但她愿意做与时代逆行的人,至少让采珠这个危险的职业,绝于她手。
  姊妹俩感慨片刻,沈元惜率先收拾好情绪,开始寻人定制牌匾。
  这次资金充足,她是想请一位名家来题字的,但在书画市场见到一位卖字的绿衣女子时,沈元惜改变注意了。
  那字琼劲有力,落笔却无锋芒,字意洒脱柔和。
  沈元惜一眼就被她的字吸引了,蹲下|身问道:“这是你的字吗?”
  “是,姑娘可有看中的,全都五十文一副的。”绿衣女子见沈元惜衣着不凡,能猜到这是个出手阔绰的主儿,眼神怯怯的不敢直视她。
  倒是隔壁那个做秀才打扮的男子,就差动手把沈元惜抢到自己摊前了,张口便是刻薄的话语:“这位姑娘不知,读书人的事,怎么能沾染上铜臭味呢!”
  沈元惜瞥了演他摊位上的字,起了点兴趣。
  虽不如绿衣女子的字符合主题,但也还不错。
  然而下一秒,沈元惜就听见那秀才挺着胸脯道:“一副字五十文,实在是玷污了文字!笔墨是神圣的东西,是无价之宝!”
  沈元惜懒得听他废话,打断道:“所以?”
  “晚生不才,春闱二甲十三名。”那秀才提起功名,满是骄傲,周遭几个卖画的老翁也投过去赞许的目光。
  沈元惜忍无可忍,直接问道:“所以你的字怎么卖?”
  第32章
  “十银一字, 可以在落款处提上我名讳。”那秀才昂首挺胸,神似这些天跑到临时宅邸墙上打鸣的公鸡。
  沈元惜笑了,十银抵得上寻常农户一年多的开销,到了这里竟然只值一个有落款的字。
  她毫不客气的嘲讽道:“敢问这位举人老爷一个月俸禄多少, 有十银吗?”
  “你你你!好事妇人!”秀才还没被人这么怼过, 顿时气炸, 捂着胸口马上要背过去。
  沈元惜一眼便瞧出来他是装的, 嫌弃的提起衣摆退了两步,讥诮道:“可别死在我面前了, 真晦气。”
  “无知妇人!果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你字不如这位娘子, 却依仗着举人功名明目张胆的抢生意, 更是将字卖出天价。”沈元惜语气无波, 却字字珠玑:“你被我问到词穷,无话可说,便以‘妇人’为枪指向我, 你仰仗的是什么?不过是你身下那不知有没有二两的肉罢了。”
  “‘妇人’又如何?”沈元惜挑衅般走到绿衣女子摊前, “十金一字, 写一副牌匾,这位娘子可愿意?”
  “不不不,要不了十金。”女子诚惶诚恐道:“姑娘肯施舍买字钱,妾身感激不尽, 岂敢贪心!”
  “那等货色的字也敢卖十银, 你的字自然值十金。”
  意思是, 你的字要比他好十倍。
  沈元惜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那想钱想疯了的秀才,掏出一叠银票, 刚好三百银,是方才买铺子时剩下的。
  她面不改色的将银票递给绿衣女子, 无视了那秀才想杀人的眼神。
  “姑娘不必为了一时之快,这钱我不能收。”绿衣女子推拒,元宝也看不下去了,抓过银票塞进了她怀里,嘟囔道:“我家姑娘刚花了一千多银,不在乎这三百银了。”
  沈元惜哑然失笑。
  元宝这小丫头她最是了解,性格好、是个一等一的守财奴,如今竟也看不下去了,可见那秀才足够惹人生厌。
  沈元惜是鲜少挤兑人的,从前寡言少语惯了,总让人以为她冷心冷情,穿到这个时代几个月时间说的话,比她工作后五六年说的还要多。
  在秀才恨毒的目光中甩下三百两银票,沈元惜心中一阵快意,神情却依旧寡淡,“这位娘子,不知能否请你过府一叙?”
  “自然是可以的,我名傅芸,姑娘唤我芸娘就好了。”
  沈元惜微微侧身,“傅娘子,马车上聊。”
  “好,多谢。”傅芸收了摊位上的字画,不再扭捏,踩着脚踏上了马车。
  周遭几个摊主看向沈元惜的眼神带着可怕的贪婪,沈元惜本人对此倒是不屑一顾,这些人大多有功名在身,她不信皇城之中天子脚下有人敢起歹心。
  也只有朝夕那个小混蛋,敢在京城暗杀朝廷命官。
  更何况她近日时常出入皇宫,是宫里贵人娘娘们的香饽饽,订单在手里积压成山,几个月内都回不了东洲了。
  如今的元家,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商,若非沈元惜婉拒了司珍之位,她现在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八品女官了。
  只是比起被困在皇城中专为贵人打造珠宝,沈元惜更愿意去创造属于自己的一番天地。
  她不做任何人的金丝雀,她不是元喜,她是沈元惜。
  抬步上了马车后,傅芸抱着画卷羞涩一笑,轻声问:“姑娘想知道什么?妾身定知无不言。”
  “傅芸娘子,可曾读过书?”沈元惜开门见山问道。
  “读过一些。”
  得到了肯定答案,沈元惜放下心,又问道:“我观娘子你衣衫陈旧,可能是遇上了难事,才在街边卖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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