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但那可是十两,寻常农户一年都花不了这么多银子,元家六个丫头每个月都月银加起来都几十两了,这已经快够养一个村庄了。
  元宵摇摇头,轻轻戳了戳沈元惜,“姑娘许我们脱离贱籍已是恩重如山了,奴婢不敢受这么多。”
  在元宵心里,姑娘就是天上的神女。元家救她于苦海,给了她安身之所,而姑娘则是教会她如何立于人世的老师。
  元宵险些忘了,姑娘今年不过也才十四岁,比她还要小两岁,为人处世却比活了三十年的赵夫人更加通透。
  这些,皆是一月之间成长起来的。
  元宵甚至不敢去想,在蒋府那一个月,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不会猜到,原来的姑娘已经死了,如今正倚着车窗数银票的,是个鸠占鹊巢的孤魂野鬼。
  “奴婢的命是元家救的,奴婢的命就是姑娘的。”元宵语气恳切。
  沈元惜最听不得她说这种话,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头,斥道:“你的命只能是你自己的,倘若以后我遇到危险,你也不许冲在我前面,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懂得惜命?”
  “奴…我晓得了。”元宵低下头。
  “你很聪明,但是这一点你不如元宝,她从未看轻过自己。”沈元惜苦口婆心:“宵宵,在外有不得不跪的时候,但不要跪下了就站不起来了。”
  即便在现代,人依旧分三六九等,想到这,沈元惜只是叹息了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越走越不对劲。
  沈元惜很快察觉到端倪,给元宵使了一个眼神,让她别出声,而后悄无声息的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
  她们被带到荒郊野地来了!
  生长在法治社会的沈元惜还没有过这么魔幻的经历,察觉到元宵紧张的不行,她也只能强装淡定,安抚的拍了拍元宵的背。
  车前帘被风吹开,沈元惜一眼就看清了“车夫”背影的轮廓。
  这些天替元家驾车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发鬓花白,身形佝偻。而如今坐在外面的,是个强壮的年轻男人。
  事态远比想象的要严重。
  若是原来的那个车夫背叛,沈元惜尚有一搏之力,可若对上一个正当壮年的男子,别说她和元宵两个小姑娘了,即便是陆浔那个正儿八经的成年男性在这,都不一定打得过。
  “元姑娘,怎么到这边来了?”
  想什么来什么,沈元惜只能祈祷陆浔不是一个人来的,当她掀开车帘看到对方时,彻底绝望了。
  陆浔只身一人骑着一匹枣红马,不紧不慢的追过来,凑到马车窗向沈元惜打招呼:“姑娘,真巧。”
  “巧啊,竟也能拉个垫背的一起死。”沈元惜苦笑。
  “什么意思?”
  陆浔还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马车缰绳突然被砍断,“车夫”握着匕首闯进马车里,元宵下意识就要挡在沈元惜前面,被从身后一记手刀劈晕。
  沈元惜活动了下手腕,来不及安置元宵,拔下发簪猛得扎向“车夫”的眼睛。
  一击不中,匪徒彻底被激怒,强行夺下沈元惜的发簪,扎在马车木板上,嘴里吐出污言秽语,“小娘皮,还敢阴老子,今天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陆浔在马车外,急得满头汗,又不敢贸然闯进去,只能在外面大喊:“你要钱,陆家有得是,只要你别动她!”
  “钱自然要,但老子盯上这个小娘皮很久了,今日非得尝一尝滋味!”
  而后马车里传来裂帛声,沈元惜没有叫喊,依旧是是那副淡淡的语气,“陆公子,此事与你无关,回去记得替我报官。”
  “我怎能把你一个姑娘家丢在这!”
  “难道你要在这里听着我受辱吗?”沈元惜厉声质问,“赶快去报官,说不定我还能捡回一条命。”
  陆浔看不到马车里的景象,心急如焚,却徘徊在附近不肯走。女子名节何等重要,只怕他一走,再见到的是一具尸体。
  马车里安静了许久,就当陆浔以为沈元惜已经遇害时,突然一声惨叫划破静谧。
  “啊啊啊啊啊啊!”
  马车上突然滚下来一个血人,陆浔的心紧跟着一揪,但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掉下来的不是沈元惜!
  匪徒捂着眼睛在地上哀嚎打滚,脖颈间不断有血涌出,就连匕首掉在了地上都顾不得捡。
  场面乱作一团,车帘早已被痛苦中的匪徒撕扯成了碎片。
  陆浔看清了马车里的场景,呼吸一窒。
  只见沈元惜面无表情的坐在马车里,抬手拢了拢滑落到肩头的衣物,察觉到陆浔的目光,只是抬眸瞥了一眼。
  她发鬓散乱,被溅了满脸血迹,淡青色衣衫染了大片鲜红,虚虚挂在身上,看起来随时要滑落。
  沈元惜没有说话,丢到金簪,淡定的走下马车捡起地上的匕首,对着满地打滚的匪徒又补了几刀,直到人彻底没有动静,才对着陆浔一笑。
  这副模样,活像地狱里爬上来索命的女鬼。
  陆浔下意识后退一步,甚至都没有发现,沈元惜握着匕首的手在颤抖。
  “既然没走,就帮我把他处理掉吧。”
  陆浔愣愣点头,然后去挖坑,挖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问:“不报官吗?”
  “陆老板要报官抓我吗?”沈元惜擦着匕首,对着陆浔嫣然一笑,妖冶至极。
  第14章
  匕首寒光照出沈元惜染血的脸,看得陆浔心惊肉跳,她微微挑眉:“杀了人,是该报官。”
  “不不不不不!”陆浔连忙摆手,挖坑的动作更卖力了,“在下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只要姑娘一句话,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说完陆浔抬眸看了一眼马车里,低声问:“元宵姑娘没事吧?”
  “她无碍,是我把她打晕的,下手不重。”
  沈元惜擦干净匕首上是血迹,随手扔在了一旁,渐渐平复了心情。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原本戳瞎了眼睛就该送官了,但谁让这匪徒不安分呢?劫财就罢了,还敢劫色。
  “大历律法,劫财害命者车裂,三族流千里。”沈元惜嗓音微哑:“今日之事,官府若过问,不需你守口如瓶,我心里有数。”
  “他的三族会不会被牵连,就看他是想做个孤魂野鬼,还是被官府收尸,草草下葬了。”
  “姑娘竟还懂律法?”陆浔满脸新奇。
  “装傻有意思吗,陆老板?”沈元惜眼带讥诮,冷冷看着正在奋力刨坑的陆浔。
  她也是方才想起来律法中有这么一条,才敢对匪徒下手。
  陆浔一个常年浸淫商道的商贾之人,怎么可能不熟读律法?
  排除掉这人被吓傻的可能性,那就是他装的。
  沈元惜倚在马车框架上无声冷笑,看得人胆战心惊,陆浔心虚低下了头,打哈哈道:“姑娘果然学识渊博。”
  其实沈元惜刚穿来几个月,知道的东西也不算多。
  只是为了避免被请进去喝茶,沈元惜做任何事前,都习惯查查法律条文。穿到这个陌生朝代以后,沈元惜还没习惯繁体字,就先读了厚厚一本律法,把该记的都刻在了脑子里。
  这对一个文化课成绩一般的艺术生来说难于登天,但为了以后不吃亏,沈元惜硬是记了下来,用功程度不亚于高考前三个月。
  算起来,如今也到了该高考的月份,沈元惜有些挂念家中马上要中考小妹,神情缓和了些。
  陆浔看她看得痴痴入神,直到一个石子丢过来,方才回神。
  “别愣了,把他埋了吧,此事若非官府调查需要,绝不可向外透露。”沈元惜难得温柔,缓缓道:“还有一事,有求于陆二爷。”
  “姑娘有求,岂有不应之理?”陆浔把尸体拖进坑里,目光闪烁,“只要我能办到,你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我若提出要陆家倾尽家财的要求呢?”沈元惜笑着挑逗了一句,哪知陆浔还真敢应下,“陆家都是我的,只要我愿意,自然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沈元惜惊奇。
  “不过你我无亲无故,我为何要帮你?”陆浔语气顿了顿,继续道:“我若真的为你散尽家财,元姑娘愿意给我一个名分吗?”
  他言辞恳切,神情认真,不似在开玩笑。
  沈元惜哑然,惊道:“你亲眼见过我杀人,怎么还敢肖想?”
  “姑娘熟知律法,如今只是正当防卫下手没了分寸,怎么能算是杀人呢?”陆浔睁眼说瞎话的水平见长,语气极为诚恳。
  沈元惜换了个方向问:“绑架之事若是传出去,我在外人眼里就不算是清白之身了。”
  “元姑娘在意这些吗?”陆浔反问。
  “我自然不在意,只是陆家身为河东名流,怕是……”
  陆浔打断她的话,“陆家只是普通商户,没有官宦人家那么多讲究。”
  沈元惜扶额,说不通,只能生硬的转移了话题:“玩笑罢了,元家的马惊丢了,需要借陆二爷的马一用,另外,我能否去陆家换一身干净的衣物?穿着这身回家,怕是会吓到小丫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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