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对!退婚!那种人家教养出来的小姐,能有好?听说那崔夫人就……”
  裴序眼见孟令窈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诸位这话,说的可就没道理了。”
  堂内嘈杂声稍顿,众人目光不由得望向那声音来源的屏风。
  “崔家出了不肖子孙,这是崔家的事。赵小姐出身武兴侯府,又自幼养在深闺,循规蹈矩,从未参与外事,何罪之有?”
  “况且,诸位平心而论,三殿下为人,向来仁厚重信。这等节骨眼上,若真听了外头几句浑话,就弃了这御赐的婚约,寒了无辜女子的心……”
  她声音微微拖长,惋惜道:“岂不正好坐实了那些宵小之徒的揣测,说殿下……贪利避害,薄情寡义?这污名一旦加身,让殿下日后……何以自处?岂非有损殿下清誉?”
  话音方落,外间各处原本散坐的食客纷纷攘臂而起!犹如早排练好一般。
  一个富商打扮的中年人霍然起身,对着那起哄的汉子便斥责道:“正是!赵小姐何辜?尔等妄议皇子妃,是何居心?三殿下是顶天立地的君子,焉能行此自毁长城之事,玷污了仁厚二字!”
  旁边的年轻学子也跟着义愤填膺,“说的极是!陛下亲赐的婚约,岂容你们在此肆意诋毁,因流言便毁婚,置皇家威信于何地?置殿下清誉于何地?”
  更有人环顾四周,激愤陈词,“诸位评评理!此时若退婚,外人会作何观感?必道殿下是趋利避害的伪君子!岂不是让殿下蒙羞?这婚,绝不可退!”
  一时间,“不可退婚”“赵小姐无辜”的呼喝声浪在狭小的面馆内响成一片,气势如虹。那几个挑头的汉子涨红了脸,在众人怒目和指责下悻悻闭了嘴,缩着脖子匆匆扒拉几口面,逃也似的溜走了。
  屏风后重归平静。
  孟令窈满意地收回视线,隔着氤氲热气望向对面的裴序,歪了歪头,仿佛接过什么奖赏一般,接过了那双竹筷。
  “裴少卿,”她挑起几根面条,缓缓道:“我这人,不通武艺,是个实打实的‘弱女子’。无法亲手替你给那些胆敢在路上拦你的宵小……赏上几刀出气。所幸,这市井流言,淬炼好了,亦是一件伤人的利器。”
  她微微一顿,眼底流转着清冷的锋芒,唇角笑意却是浅淡温软,声音轻得只有桌间两人可闻。
  “权且以此拙劣小技,为少卿……稍稍回报归途所受的惊扰之恨了。”
  第103章 不后悔 “大捷——!长公主殿下阵斩逯……
  圣意既定, 纵有万般不甘,三皇子与赵如萱终究在年前最喧闹的吉日里成了礼。
  红绸漫天,鼓乐喧天, 十里长街的百姓翘首围观, 赞叹着皇家气派与这对新人的登对。三皇子身着大红喜服, 骑在骏马上, 面如冠玉, 唇边噙着无可挑剔的笑意,向道路两旁欢呼的百姓颔首, 目光却一眼都没有落在身后的花轿上。
  喜轿内,赵如萱端坐着, 沉重的凤冠压得她脖颈生疼, 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的珠帘后模糊变形。没有新嫁娘的羞怯与喜悦,一张精心描画过的脸上只剩下麻木。
  听见外头的鞭炮声,她握了握拳, 掌心冰冷, 大脑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知道,自己踏上的绝非什么锦绣良缘, 而是一条通往无边深渊的不归路。但既然已被推至此处, 她便要拉着那毁了她的罪魁祸首,一同在这深渊里沉沦。
  礼炮轰鸣,彩屑纷飞。
  “礼——成——!”
  司礼官悠长的高唱穿透云霄。一滴泪自新娘眼角坠落。
  京城这个冬日, 注定要多染几分悲戚与萧瑟。
  腊月二十三, 小年刚过,崔廷在药味弥漫的院落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消息传到清河,崔老太爷闻知白发人送黑发人,当场呕血, 夜里便随爱子而去。
  接连的丧讯像最后一记重锤,彻底击垮了崔氏。皇帝念及旧情,网开了一面,只将崔氏私开的矿藏,悉数抄没充公,以儆效尤。并未进一步株连、查抄祖产,多少为崔氏留下了一丝苟延残喘的脉息。
  只是,一道冰冷的旨意彻底断绝了崔氏子弟的前程——崔氏族人,三代之内,不得科考、不得入仕。
  此令一出,无异于宣告了这个曾经显赫无比的顶级门阀终结。想要恢复往日荣光,难如登天。
  风波并未全然止歇。清查崔氏账目往来时,顺藤摸瓜,竟牵连出武兴侯府世子,即如今三皇子妃的嫡亲兄长。其在吏部任上,利用职司之便,营私舞弊,鬻官卖爵的行迹。皇帝闻奏,龙颜震怒,当即下旨褫夺其所有官职,责令府中思过。
  武兴侯惊惶万分,连夜进宫请罪,老泪纵横地在殿外跪了整整一夜,陈述侯府昔日功绩,更泣血哀求看在幼子仍在边关沙场为国征战的份上,网开一面。皇帝仁厚,未再施加更严苛的惩罚,但武兴侯府经此一事,已是颜面扫地,势力大损。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武兴侯的长媳看准时机,果断向京兆府递交了和离状纸。理由明晰,佐证齐全,未费多少周折,便成功自这片污浊泥沼中脱身,引得京城诸多女眷为之侧目,暗叹其魄力。
  腊尽春回,转瞬便是新春宫宴。
  孟令窈随着父亲入席时,殿内一片笙歌。她今日着了身藕荷色宫装,衣摆的玉兰暗纹在灯下若隐若现。
  “令窈,这边坐。”京兆尹家的许小姐笑着招手。
  刚落座,许小姐便凑近低语,“你瞧那对新人。”
  孟令窈抬眼望去。三皇子夫妇并肩坐在席间,华服璀璨,容貌相衬,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璧人。
  “好看是好看,”许小姐摇头道:“可我坐在这足足半盏茶的时间,这俩人别说互相说说小话了,就是看也没看对方一眼,啧——”
  “哪里像是新婚夫妻?说是多年宿敌我都信。”
  孟令窈随口附和了一句,“许小姐一双慧眼。”
  “自然。”许小姐颇有些自得地扬了扬眉梢,“譬如方才你我安坐这片刻功夫,对面席上那位裴少卿,目光流连于你周身,怕是不下七八回了。”她促狭地眨眨眼,“真心假意,关切寻常,我一看便知。”
  孟令窈下意识抬眸,看向对面官员席列。恰在此时,裴序亦正抬首望来。两人视线穿越满堂喧闹,于空中悄然相汇。
  裴序今日着一身绯色衣袍,愈发衬得肌骨如玉,面容冷逸。见她看来,他极为自然地执起案上白玉酒盅,向她略一举杯。
  孟令窈心领神会,莞尔一笑,亦执起面前琉璃盏,隔空与他相敬,二人同时仰首,各自饮尽杯中琼浆。酒是温过的,入口绵甜。
  御座之上,皇帝将这一幕纳入眼底,对身侧皇后笑道:“朕还是第一次见雁行这般情态。”语气中含了一丝揶揄与宽慰,“可惜皇姐远征未归,若她得见这般光景,定然心怀大慰。”
  皇后顺着皇帝视线望去,亦捕捉到两人间无言的默契。她方将嫌弃的目光自三皇子夫妇貌合神离的情状上收回,此刻面上绽出真切笑意,接话道:“陛下圣明。雁行性子清冷,正需孟小姐这般灵秀通透的姑娘相伴,如此,日子才能过得有滋有味。”
  她温声道:“我瞧着两个孩子感情甚笃,也不知何时才能喝上他们的喜酒?”
  皇帝朗声一笑,摆手道:“朕早催过雁行。他自有主意,说要待皇姐凯旋,由皇姐亲自为他主婚。朕见他心意已决,便由他去了。”
  皇后闻言微微一怔,眼神稍缓,轻叹道:“原来如此。雁行…一片纯孝之心,难得。”
  身侧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咳,皇后立时看过去,静嫔衣袖掩着唇角,低声道:“嫔妾方才过来时,不慎受了些风,并无大碍。”
  皇帝还没来得及说话,皇后先开了口,“让御膳房送一碗姜汤来。”
  “铮——”
  殿中乐声一变,文贵人抱着琵琶上前献艺。她今日特意梳了惊鸿髻,簪着宝石步摇,一身水红色宫装亮眼无比。为了这一刻,她苦练了整整三个月的琵琶,连指尖都磨出了薄茧。
  纤指拨弦,乐声如泣如诉。文贵人微微侧首,露出优美的颈线,眼波流转间尽是柔情。她在曲中加了一段自创的华彩,十指在弦上翻飞如蝶,引得席间阵阵低叹。
  曲终,余音袅袅。文贵人抬眸望向御座,眼中盛着毫不掩饰的倾慕。
  皇帝微微颔首,“爱妃的琵琶越发精进了。”旋即转向内侍,“赏。”
  文贵人脸上的笑意凝住了。她看着宫人端上来的锦缎珠玉,这些赏赐与往日并无二致。皇帝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就已经将目光转向了别处。她强笑着谢恩,步摇上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
  正当众人以为此节已过,皇帝忽然缓缓开口,脸上是难得的笑意。
  “今日众卿齐聚,共庆新春,朕心甚慰。借着这番热闹,朕也有一桩喜事,愿与诸卿同乐。”
  他微微一顿,待满殿安静下来,才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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