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裴序翻身上马,对属下的异状视若无睹,沉声吩咐,“出发。”
  一行人马蹄踏破清晨的寂静,疾驰而出,穿过尚在沉睡的金陵城门。直到城外几十里,原本整齐的队伍如同演练过无数次般,默契地一分为二,一队继续沿官道北上,另一队则悄无声息地折入旁路,很快消失在渐亮的晨光与扬尘之中。
  京城,三皇子府邸。
  三皇子执壶为众人斟茶,动作优雅从容,眼中布满忧虑与一丝沉痛,“韩先生,金陵那边的消息,当真确凿了?”
  韩先生躬身接过茶盏,“殿下,千真万确。袁守备已被拿下,几处私矿彻底查封,相关人等……皆已落网。裴少卿不日便要启程返京。”
  他顿了顿,抬眼观察了一下三皇子的神色,继续道,“此案证据确凿,牵连……怕是不小。光是金陵倒也罢了,就怕扯出其他……”
  武兴侯府世子赵渊坐在一旁,脸色铁青,闻言忍不住重重一拍案几,“袁成德这个蠢货!当初就不该用他,如今事败,竟将我们拖累至此!”他看向三皇子,语气急切,“殿下,绝不能让裴序带着那些东西回京!不如……遣人在路上……”
  他抬手,重重落下,眼中凶光毕露。
  三皇子温声劝道:“世子稍安勿躁。裴少卿乃朝中肱股之臣,如此…岂非可惜?”
  另一位幕僚朱先生摇了摇头,“世子,此时截杀裴序,无异于不打自招,陛下必定彻查,后果不堪设想。”
  赵渊怒气更盛,“那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难道坐以待毙不成?”
  韩先生终于开口,他捋着胡须,目光沉静,“世子息怒。为今之计,在于‘断尾求生’。袁守备贪赃枉法,证据确凿,此罪他抵赖不掉。至于其背后……或可推说,是崔氏门下几个不成器的子弟,利欲熏心,假借侯府与殿下之名,怂恿袁守备行事。殿下与世子,只是受其蒙蔽。”
  赵渊脸色一变,猛地站起,“韩先生!崔氏乃我外家!岂能……”
  三皇子脸上也浮现出几分挣扎,“先生此举,是否太过……那毕竟是如萱的外祖家,亦是本王的姻亲。难道……再无他法了吗?”
  韩先生深深一揖,语气沉重,“殿下仁厚,臣感佩。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崔氏树大根深,弃卒保帅,方能留存元气,以图将来。若为保全少数人而致满盘皆输,才是真正的不智啊!”
  赵渊张了张嘴,看着三皇子那痛心疾首的模样,又想到其中利害,最终颓然坐下,咬牙道:“……就依先生所言。”
  几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确定了应对之策。赵渊心绪不宁,率先起身告辞。
  三皇子亲自将他送至书房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温言安抚,“世子放心,本王必不会让武兴侯府与崔氏蒙受不白之冤。”
  赵渊心下稍定,重重行了一礼。
  书房门重新合上。
  三皇子面上那层温和的釉彩仿佛随着世子的离去而剥落,眼神阴郁,再无半分温度。
  “先生,”他缓缓道:“裴序此人,心思缜密,又深得父皇信任。此次他携铁证而归,即便我们暂时将事态控制在袁成德与崔氏几个旁支身上,难保他不会顺藤摸瓜。”他指尖轻扣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他若回京,必成心腹大患。”
  韩先生会意,低声道:“殿下是觉得,此人留不得?”
  三皇子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袁成德是武兴侯府力荐,崔氏更是与武兴侯府血脉相连,利益攸关。裴少卿若在归途遭遇不测……无论是崔氏余孽狗急跳墙,还是武兴侯府想要灭口,都合情合理。”
  他淡淡道:“总不会有人疑到本王头上。毕竟,本王与两家,也仅是未成的姻亲,对此等骇人听闻之事,应是毫不知情才对。”
  韩先生躬身,“殿下英明。只需在现场巧妙布置,留下指向崔氏或武兴侯府的线索即可。届时,他们自身难保,更无暇他顾。”
  三皇子却忽然叹了口气,“只是,经此一事,武兴侯府与崔氏……终究是成了负累。”
  朱先生深以为然,“殿下明鉴。此二府如今非但不能助力,反成桎梏。陛下若知详情,必对殿下心生怜惜,届时再为殿下择选更高门第的淑女,易如反掌。定国公府、安国公府……皆是上佳之选。”
  他们兴致勃勃地商讨着如何与即将沉船的姻亲撇清关系,并罗列着京中尚有哪位适龄贵女可堪婚配,语气平常得如同在挑选货物。
  这番算计,透过薄薄的门扉,一字不落地传入门外那道纤细的身影耳中。
  赵如萱面色惨白,死死咬住下唇,才抑制住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
  她是随兄长一同来的,因着准皇子妃的身份,府中下人无人阻拦。她本想着议事后见他一面,以慰连日思念。婚期越近,她心中那份患得患失便愈重,今日更是心神不宁,才想着早些过来,却不想……竟撞破了如此不堪的真相。
  那些耳鬓厮磨时的温存软语,那些真挚的关切眼神……原来全是假的!
  她踉跄着退后几步,几乎站立不稳,扶住冰凉的廊柱才勉强撑住。心口像是被钝器重重击打,闷痛得让人窒息。人扶着柱子,稳住虚浮的脚步,她定了定神,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又过了几日,柔嫔宫中的内侍前来传话,请赵小姐入宫一叙。
  接到旨意时,赵如萱正在用早膳,闻言,玉箸险些脱手。她原本对这位温和的未来婆母颇有好感,如今却觉得恶心。
  但理智告诉她,不能拒绝。往日她都是满心欢喜地入宫,如今若是断然推辞,必定会引起怀疑。
  她强撑着描摹了妆容,遮掩住眼底青黑与面上的憔悴,入了宫。
  柔嫔依旧是一副温婉和善的模样,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见她神色恹恹,便关切问道:“可是身子不适?还是……景儿又惹你生气了?”她语气轻柔,充满关切,“若是他欺负你,你定要告诉本宫。”
  赵如萱低垂着眼睫,勉强笑道:“劳娘娘挂心,只是婚期将近……近来睡得有些不安稳。”她低着头,神色看不分明,倒真像是羞怯了一般。
  “原来如此,”柔嫔立刻吩咐宫人,“快去请太医来,再把我那支老山参取来。”
  她转回头,轻轻拍了拍赵如萱的手背,眼神慈爱,“婚姻大事,难免心事多了些。莫要太过劳神,身子要紧。”她目光落在赵如萱不甚红润的脸上,叹息道,“瞧你这小脸煞白的,定是思虑过甚。回去要好生休养,莫要着了凉。”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体贴入微,却与昨日她偷听到的那番冷酷算计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赵如萱脸上适时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恭顺地道谢,“谢娘娘关怀。”
  心中,早已是一片冰封的寒原。
  从柔嫔宫中告退出来,行至御花园,迎面遇上了一位盛装女子,满头珠翠,容光慑人。是她昔日的闺中密友林云舒,也是近来颇为得宠的文贵人。
  文贵人主动停下脚步,唇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恭喜妹妹了,与三殿下的佳期已近,真是天大的喜事。”
  赵如萱脚步微顿,抬眸看着这位昔日好友,只觉她面目陌生。她心中苦涩翻涌,下意识地低语了一句,“这…当真值得恭喜么?”
  文贵人闻言,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微微凑近,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你倒难得聪明了一回。”
  赵如萱冷笑一声,没有接话。
  文贵人勾唇笑道:“瞧你这样,还是没有太聪明。“不待赵如萱反驳,她继续低声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念在往日情分,我便再多说一句——皇室之中,情爱二字最是奢侈。守住你应得的位置,远比奢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来得实在。”
  说罢,她不再多言,只留下一个华丽而冰冷的背影。
  赵如萱独自立在瑟瑟西风里,只觉得那风直往骨头缝里钻。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腕上那只通透的翡翠镯子。那是许久之前三皇子亲自为她戴上的,说是寓意圆满。
  如今想来,只觉讽刺至极。
  第101章 中计 “并非得闲。我每日这个时辰,都……
  距京城三百里外, 驿道蜿蜒,两侧峭壁夹峙,正是“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山风凛冽, 卷起枯枝败叶, 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裴序勒住马缰, 此处两山夹峙, 林木幽深,官道在此变得狭窄, 是个绝佳的伏击所在。
  风掠过林梢的声音里,似乎掺杂了别的动静。
  他抬手, 身后队伍戛然而止。
  几乎在他示警的同时, 几十道黑影自岩后、树丛中疾射而出!这些人行动迅捷,落地无声,黑巾蒙面, 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的眸子。
  “护好大人!”护卫队长厉喝出声, 佩刀已然出鞘。寒光映着冬日惨淡的天色。
  刺客们不由分说,挺刃便刺!他们招式狠辣, 训练有素, 绝非寻常山匪流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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