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哦?”孟令窈恍然,随即面露急切,“崔九小姐定是误会了!王公子待小姐之心,日月可鉴。这些时日,他在我那小小的聚香楼里,为小姐采买的胭脂香露可从未断过。”
  她鼻尖微动,嗅了嗅,微笑道:“便如崔九小姐今日身上所用的‘秋棠’,清冽动人,乃是敝店今秋最顶级的香品之一,价值百金。王公子为博小姐一笑,甘愿一掷千金在所不惜,此等深情,金陵城内谁人不晓?小姐怎能反过来质疑他的心意?”
  话音未落,崔清音瞳孔骤缩。
  王黎当初送她这香露时明明说的是……是孟令窈与他相识相知,特意割爱赠予!
  她日日涂抹,故意在孟令窈面前晃悠,原以为是踩着她的痛处炫耀,不成想……竟是自己巴巴地拿着王黎重金买来的东西,在正主面前卖弄?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关节死死攥住掌心,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喉咙里堵着一口腥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羞辱席卷全身,眼前阵阵发黑。
  孟令窈见她摇摇欲坠,生怕再说两句,她真要气晕过去,适时收了口,对着崔清音略一颔首,“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崔九小姐了,先行一步。”
  说罢,带着强忍住笑意的菘蓝,步履轻缓地从脸色铁青的崔清音身边飘然而过,步下了茶楼。
  崔家这位九小姐,大抵是自小生活在清河故地,那是崔氏的大本营,自然无人敢忤逆她。来了金陵又是守备的亲眷,旁人也多是奉承。这口齿伶俐的本事,着实是欠了些火候。
  怕是连京中的赵如萱都不及。
  楼下说书人的声音还在追着三皇子“命定贵人”的故事讲得起劲,孟令窈听得想笑。江南的暖阳洒在肩头,将京城的风雨吹散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金陵城,依旧是那个安逸得有些迟钝的锦绣之地。
  崔清音怒气冲冲回了府,一进门便将闺房内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
  名贵的瓷器、精致的摆设全都化为碎片。她胸口剧烈起伏,想到孟令窈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就恨得牙痒痒。
  袁小姐刚走到廊下,就被里头传来的器物碎裂声吓了一跳,抬眼便见两个小丫头苍白着脸、战战兢兢立在门外,满地的零碎从门缝里蔓延出来。
  “啧,”她撇嘴,嘀咕道:“她又发什么邪风?前两日不是才闹过一回么?”
  她身旁大丫鬟早已打听清楚,忙附耳过去,“前两日听闻是与王公子生了些不快。今日是外出散心,撞上了那位京城来的孟小姐,两人言语间……似乎是九小姐吃了亏。”
  “哦?”袁小姐闻言耸耸肩,“又碰上了那位?那确实是很难讨得了好去。也不知道是不是京城的小姐们,都这般……能说会道?”
  她挥退了门口的丫头,绕过地上碎瓷片,状似关切地安抚了崔清音两句,随即道:“表姐,消消气,后日秋高气爽,几位相熟的姐妹约了去城外的秀崖山登高望远,你也一起吧?”
  崔清音兴致不高,立即拒绝了。
  袁小姐眼珠一转,凑近低语,“其实是有人私下央我务必请你同去。说有极重要的话要当面同你说,兴许……是前些天的不是要向你赔罪?”
  崔清音动作一顿。她想也没想便觉得这“有人”就是王黎,除了他还能是谁?
  王黎主动服软?她心中怨气稍平。虽说心里恨他袒护孟令窈,但在金陵这地界,王黎论家世、才貌,的确是数一数二的如意郎君人选,轻易也难再寻一个。她可没忘姨母常在她耳边念叨,崔家与王家联姻大有好处。
  权衡利弊,那点子不快似乎暂时压下了。她哼了一声,算是默认应下,“知道了。”
  “对了。”袁小姐临走前,崔清音唤住她,“那个小贱人去不去?”
  袁小姐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在说孟令窈,随口道:“应是要去的。”
  “好,我知晓。你替我安排车马便是。”
  袁小姐离去。
  崔清音独自一人站在一片狼藉中,脸上恨意慢慢沉淀下来,凝成一种瘆人的阴沉。她踱步到窗边,目光似乎穿透府邸层层叠叠的屋宇,望向城郊秀崖山的方向。
  “秋月,”她并未回头,冷声唤来心腹大丫鬟,声音淬着寒意,“后日出行,你亲自去办两件事……”
  秀崖山离姨夫新整理好的那处矿口极近,只要安排得当,出个意外再简单不过了。
  袁守备夫妇对唯一的独女保护得密不透风,许多腌臜事从不让她知晓。但崔清音不同,她是崔氏嫡系,跟随姨母在两府间走动,耳濡目染间,对姨夫以及崔家在这金陵地界借着“剿匪”“清荒”之名行圈矿、占山之事,早已心知肚明。
  她知道哪里是禁区,哪里最容易出事。
  孟令窈次次都能化险为夷?
  她不信!
  第89章 白翎如雪 霎时间,血迹喷涌,几滴血珠……
  孟令窈接到了王黎的帖子, 邀她前去城外秀崖山登高。
  自来了金陵,这等帖子就没有少过,她挑挑拣拣去了一些。历经上次守备府一事, 她近段时间本不欲再外出赴宴。
  不想才回绝, 王黎又亲自上门送了一回请帖, “孟小姐来金陵时日尚短, 许是不知秀崖山秋景最是称绝。小姐千里迢迢来了金陵, 若不前去一观,岂非可惜?”
  孟令窈眸光微转。先前守备府冲突, 王黎替她解围是实情。且他与崔清音过从甚密,此人或许……能探知些只言片语?
  权衡片刻, 她福身应下, “王公子盛情,不敢辜负。”
  到了约好的日子,一大早, 门前便是王黎那匹惹眼的马, 身披青毛,身上分布着白色斑点, 细密如星河一般。王黎一身宝蓝锦袍, 立在马边,笑意殷勤,“在下不才, 愿为小姐引路解说。也算……尽尽地主之谊。”理由冠冕堂皇, 姿态谦和有礼。
  孟令窈看着门外骏马和王黎那张热切的脸,隐约觉着牙疼。如果说他先前还算是不动声色的引诱,眼下便是毫不收敛了。
  只是人来都来了,也不能生生赶走。她礼貌颔首, “王公子实在客气,只是我昨日休息不佳,稍后恐需在马车内歇息片刻,无法听公子讲评。”
  王黎忙追问,“孟小姐怎会没有休息好,可是身子不适?”
  孟令窈垂眸,浅笑道:“并非如此,只是与城南的刘师傅商讨喜服式样,不小心晚了些时辰。”
  “喜服”两字入耳,王黎神色僵了僵,是了,他险些忘了,孟小姐是定了亲的……
  不过,只是定亲罢了,又尚未成亲,做不得数。
  就是成了亲,又能如何?
  思及此,王黎重又挂上笑容,自然接话,“那孟小姐好生休息,在下定不叨扰,待到秀崖山一带,我再与孟小姐仔细介绍。”
  孟令窈闻言,微微颔首,果断拉紧了轿帘,不再多言。
  山脚下已聚集了不少同来登高的年轻男女,笑语喧阗。见王黎那匹金陵城头一等引人注目的马现身,崔清音正欲上前,不料眼睁睁看见他下马,体贴地替人打起车帘,里头走出的,竟是孟令窈!
  她脸上笑容瞬间僵住,阴沉得能滴下水来。转头四顾,欲寻找袁小姐,却发现人早就跑远了,哪里还能寻到。纵是在,她也会满脸无辜,只不过是说了“有人”请崔清音来,又不曾说那个人就是王黎。
  怒火烧穿了崔清音的理智,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扯出一个生硬无比的笑。
  好,很好,王黎也在。她倒要看看,这一回,他还能不能英雄救美?
  孟令窈随着人群上山,目光随意扫过山势,蓦地,在一道岩石裂缝上凝住。
  她记得初来金陵的船上,张先生讲解金陵山川地理时曾述,金陵附近的丘陵地带矿产丰富。矿脉有灵,蕴藏矿脉的山体常生诸多异象。
  山石异色便是其中之一。
  那道岩石裂隙中,正渗出隐约的赭红色。
  思及护卫们从守备府中带出来的东西,她不动声色皱了下眉。
  那些东西她并未多看,只是从张先生和暗卫首领的只言片语中推测与矿藏有关。
  早知道还是该多看几眼……
  “孟小姐以为如何?”
  话语声打断了孟令窈的思绪,她抬眼,“嗯?”
  王黎见她这副懵懂模样,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忽然肉麻起来,沉着嗓子道:“孟小姐,这几位山民说,他们知道一条山间小道,景致远胜主路,还可近距离一观鹰愁涧的瀑布,小姐可愿与我一道前去?”
  几个衣衫破旧的山民就站在前头,脸颊消瘦,手掌粗糙、布满细碎的伤口,正不安地搓动着,眼巴巴望着孟令窈。
  孟令窈敛眸,问道:“王公子熟知秀崖山景致,先前可曾知道什么小道吗?”
  王黎想了想,摇头,“我往来秀崖山数次,确实不曾听闻什么小路。”
  “公子有所不知,您身份尊贵,往日里定是走顺畅的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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