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跪下。”
  同安公主膝盖一弯,坦然下跪,脊背依旧挺直,神色平静地望向庆熙帝。
  “父皇英明,女儿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庆熙帝被她这副坦然又无畏的模样气笑了,重重一拍桌案。
  “萧濯缨,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是欺君!别以为你是朕的女儿就能无法无天,为所欲为!”
  庆熙帝把属于柳姨娘的那页供词朝她丢过去,冷哼一声。
  “你早就知道陈央下毒谋害了你母后,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朕?为什么要故意布置这一出好戏,还用你母后的忌辰作筏子?她真是白白养了你十几年!”
  这才是最让庆熙帝失望愤怒的地方。
  “正因为我是母后的女儿,我才要为她讨回这个公道。”
  同安公主毫不畏惧迎上他怒气冲冲的面孔,“若没有陈央当众发狂自曝,光凭一个死了十多年的小宫女的证词,无凭无据,以陈家的势力和裕王的身份,您能拿她怎么样?”
  庆熙帝更生气了,“神音是朕的结发妻子,你难道还怀疑朕会为了平衡朝局,就不顾她的冤屈了吗?”
  同安公主平静回答:“十六年前,您不就是为了朝局牺牲了母后,牺牲了卫家吗?”
  庆熙帝神色一滞,面孔微微发青。
  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在替卫家怨恨朕?”
  “父皇,我是萧家的女儿,也是卫家的媳妇。”
  同安公主说:“母后是卫家的女儿,萧家的媳妇。我们都能理解您的苦衷,可我们也不愿就这样夹在中间,不得两全。”
  她无视庆熙帝难看的脸色,自顾自起身,走到御案前给他倒了杯茶。
  “父皇,您说我装神弄鬼也好,处心积虑也好,但在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盼着母后沉冤昭雪,真相大白。”
  同安公主把茶杯端到他面前,又补了一句:“沙盘上哪一句是母后的字迹,难道您还分辨不出来吗?”
  庆熙帝抬头看她,父女间陷入一种无声的僵持。
  最终他还是接过了那杯茶,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你母后她……不怪我了,是不是?”
  “这个问题,恐怕要等您百年之后亲自去问她。”
  同安公主话锋一转,“但我们能否为还活着的那些人做点什么?”
  庆熙帝明白了她的意思,垂眸不语,似乎还在犹豫。
  同安公主也不催促,反手递上一个小盒子。
  “父皇,这是蚀心的解药,沈明达如今已经恢复了七八成,想来已经安然无虞。”
  庆熙帝微微一怔,“不是说此毒无药可解吗?”
  “文太医有个好侄女,天赋颇高。”同安公主解释了句,又提醒他,“您可以将解药交给信赖之人贴身保管,有备无患。”
  更深露重,庆熙帝被她这句话激起一身冷汗,“什么叫有备无患?”
  “陈夫人可还不知道蚀心已经有了解药。”同安公主意有所指,“这等杀人于无形,连太医都查不出端倪的剧毒,能用到的地方可多了。”
  庆熙帝:……
  他没好气地把锦盒往袖子里一揣,“怎么,你觉得自老大逼宫以后,老三就敢给朕下毒了?”
  “随您怎么想,但这只是女儿的一片孝心。”
  同安公主放软了声音,“父皇,只有您好好的,女儿才敢放手去做任何事,您就是阿缨头顶上的那片天,我再怎么飞,也都在您的掌控之中。”
  庆熙帝默然不语,指节轻叩桌面,好半晌才道:“你实话告诉朕,是从什么时候起的这个心思?”
  都到了这个份上,他若是再看不出同安公主的野心,那这几十年的太子和皇帝加起来算是白当了。
  “女儿也不记得了。”同安公主轻轻一笑,“大概是从皇兄们身边聚起了自己的势力,人人都盯着您身下这把椅子,却没有人愿意站在女儿身边开始吧。”
  “可你是朕的女儿——”
  “那又如何?我和他们身上不都流着萧家的血吗?”
  同安公主眸中亮起两团熊熊燃烧的火。
  “父皇,如果您否定我的理由只因为我是女人,那才是最大的不公平。”
  庆熙帝张了张口,“朕当然知道你有能力有本事,可是,可是你知不知道当皇帝很辛苦?朕是心疼你,你只要做个安享富贵的金枝玉叶就够了,何必要这样自找苦吃呢?”
  “既然当皇帝这么辛苦,为何人人都想当?父皇当年做太子时如履薄冰,为什么不把储位拱手让人,去做个太平闲王?”
  庆熙帝被她怼了一通,脸色有些难看,没好气道:“总之祖宗家法就没说过女子可以称帝,这不合规矩。”
  “《太祖实录》我从小看到大,里面都说皇子皇女享有同样参政议政之权,何时有过明文禁止?”
  同安公主步步紧逼:“再说规矩都是人定出来的,历来变法不都是走前人未走之路吗,不试试怎么知道可不可以?父皇,抛开男女不提,难道我不是您最优秀的孩子?若不是大哥三哥一身劣迹不堪托付,您又何须纠结至今?”
  “阿缨,你想的太天真了,你知道自己要走一条多艰难的路吗?满朝文武又有几人愿意支持你?”
  庆熙帝苦口婆心地劝她,揉着疲倦的眉心,“权力虽然美味,但也是裹着蜜糖的毒药啊。一旦走上这条路,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同安公主眉头飞扬。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只要您愿意给女儿一个机会,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心悦诚服。父皇,我不想只做一个女儿,一个妻子,一个母亲,我有我的抱负,我想让百姓人人衣丰食足,老有所依,幼有所养,让天下女子都能堂堂正正走出家门,读书认字,做工赚钱……如果我不能坐在那个位置上,这些就都是空中楼阁,光靠一个公主府根本无法支撑。”
  这一刻,同安公主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志向,她手舞足蹈地向庆熙帝描绘着一副理想蓝图,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璀璨光芒。
  她本可以选择徐徐图之的办法,甚至可以借助沈令月和燕宜身上的力量,不动声色地铲除拦在前路的一个个绊脚石,包括庆熙帝本人。
  但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就是要堂堂正正走到台前,拿回本该属于她的胜利。
  庆熙帝看着侃侃而谈的女儿,她像是一轮高高升起的朝阳,身上带着无比的热忱与赤诚,光芒璀璨,几乎要灼伤他的眼睛。
  他摸着袖子里那个方方正正的锦盒,棱角有些硌手,却是实实在在沉甸甸的,一个女儿对父亲最深切的爱。
  这份解药她本可以自己留下的,庆熙帝相信,换做他的其他儿子们一定都会这样做。
  一味无解的奇毒,用在最恰当的时机就是最好的杀招。
  “好,朕就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庆熙帝终于下定决心,“只要你能让满朝文武信服追随,认为你就是朕最好的继承人,这个皇位不是你的也是你的。”
  同安公主如释重负,立刻跪拜谢恩。
  “多谢父皇,儿臣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庆熙帝故意冷哼一声,“那你可要做好准备,朕对女儿和对储君的要求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小心你自己先撑不住了。”
  同安公主起身,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木雕。
  “父皇请看,女儿想以为母后祈福的名义,在京郊修建一座玄女宫,就说母后是天上的玄女娘娘转世,是来人间积福渡劫的。”
  庆熙帝接过木雕仔细打量,那神像轮廓的确有几分卫皇后的神韵。
  同安公主这个提议算是说到他心坎上了。
  陈央谋害皇后,陈家势必留不得了,再有法事当天的“神迹”早晚会被传开,不如将计就计,既能为皇后造神像积功德,又能加深百姓对皇权的敬畏,神化天家威仪。
  阿缨能在短短几天内想出一套完整的计划,将相关人等一网打尽,严丝合扣,一举数得,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天生的上位者。
  庆熙帝想答应,但又不想答应得那么痛快,没好气地挑刺:“现在是给你母后塑像建宫,接着是不是要给你重修一尊卢舍那大佛了?”
  “女儿暂时还没有肉身成圣的念头。”同安公主听出他的揶揄,笑道:“我是您的女儿,皇家玉牒上有谱可查,这就够了。”
  她低下头轻轻摩挲着木雕的眉眼,语气轻柔。
  “我只是,想让母亲在天上过得好一点。”
  庆熙帝心软得一塌糊涂,摆了摆手。
  “都听你的,去安排吧,需要什么人手,只管来告诉父皇。”
  同安公主离开后,庆熙帝又叫来黄总管。
  “让陆声亲自去一趟北边,把卫家人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黄总管领命出了宫,被夜风吹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望着天际泛起微光的曙色,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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