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想来是经过昨夜大雨的冲刷,早已消失殆尽,就连尸体周围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高钰身上衣物已经呈现炭化, 腰间佩戴的黄金饰物也被烧熔, 扭曲变形, 紧紧烙在他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肤焦黑,口眼张突,神情扭曲,仿佛在死前遭受了极大的惊吓。
  裴景翊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恰好对上天王殿内那尊韦陀菩萨庄严威风的法相。
  昨夜的狂风骤雨已经消散,但今日依旧是个雾沉沉的阴天。玉佛寺上空仿佛也笼罩着一层阴霾。人心惶惶, 无声的恐惧悄然弥漫开来。
  晦暗阴沉的光线斜照入殿内,映得佛像面孔也是半明半暗,光线扭曲了面容, 一半慈悲普渡,另一半却怒目狰狞。
  果真是天罚吗?
  裴景翊敛眸不语,玩味地勾起唇角。
  ……
  作为目前滞留在玉佛寺中身份最高之人,裴景翊接受了空大师的恳求和委托,暂时主持大局。
  “继续安排寺中僧侣清理山道,尽快打通一条与外界连通的道路。”
  “安抚其他滞留的香客,让他们尽量都待在自己房间,不要随意走动。”
  “让饭堂的典座僧人清点寺中存粮,防水防潮,谨防霉变。”
  “至于高钰的尸身……”
  裴景翊沉吟片刻,余光扫了一眼站在旁边一脸悲愤不甘的高家随从们,对了空大师道:“先找一间空房安置吧。”
  了空大师对身后弟子吩咐了几句,很快,两名僧人从后面抬着一架竹制的担架,小心翼翼将高钰的尸身抬上去,送到了西侧罗汉堂的一间空屋中。
  “怀舟,去找几块干净的面巾和棉布手套,一会儿随我去检查高钰尸身。”
  裴景淮皱起眉头,不高兴地嘟囔:“这是仵作的活儿,干嘛找我啊。”
  “现在有仵作能上山来吗?”
  裴景翊嗓音微沉,带出几分长兄的威严,“高贵妃的幼弟死了,而事发时我们刚好留宿寺中,若是不能尽快检验尸身,保留证据,等到山路恢复通畅,说不定尸体已经腐坏不堪,就什么也查不出来了。”
  裴景淮再不情愿也得承认这个道理,谁让他们倒霉摊上了呢?
  至少也要给高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要我说,肯定是他平日里作恶太多,活该遭雷劈……”
  裴景淮骂骂咧咧去找僧人要工具了。
  裴景翊又走向燕宜和沈令月,对二人温声道:“小姑还在房间休息,你们也回去陪她吧。记得让丫鬟煮些安神茶,莫要被尸体吓到了。”
  高钰的死状太过恐怖,饶是沈令月平时胆子大爱看恐怖片,也无法接受直面尸体的巨大冲击,闻言连忙点头,“大哥你们自去忙吧,我会照顾好大嫂的!”
  裴景翊目送二人相携离开,这才转身去了停放高钰的厢房外面等候。
  裴景淮动作很麻利,不光弄来了面巾和手套,还有一小坛烈酒,几块生姜,一小盒熏香。
  裴景翊挑眉,“哪来的酒?”
  “高家人给的。”裴景淮如实道,“是他们昨天带上山喝剩下的,我刚才进了高钰房间,里面还有半只吃剩的烧鸡呢。”
  裴景翊轻嗤一声,“在佛寺里吃肉喝酒,他还真是……死得其所。”
  二人口含姜片,系上面巾,戴上手套,武装齐全,进入房间检验。
  嘶啦一声,裴景淮用力将高钰身上的衣物剥下,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瓮声瓮气道:“我堂堂侯府二公子,竟然跟你在这里一起摆弄死人……”
  “别嚎了,大公子不也在这儿呢。”裴景翊眼神淡漠,手上动作麻利,很快二人就将高钰全身扒光,只剩下那一柄降魔杵插在他胸前。
  裴景翊双手握住上端佛头,稍一用力,将降魔杵拔出来,放到一旁。
  胸前一个血洞,皮肉翻卷,外焦里嫩,细闻仿佛还有一股肉香。
  裴景淮控制不住地干呕两声。
  完了,这让他以后还怎么吃烤肉!
  “我记得《洗冤集录》中写过,被雷劈死之人‘肉色焦黄,浑身软黑,胸项背膊有似篆文痕’。”
  裴景翊仔细打量着高钰裸露的上半身,并无任何痕迹。
  裴景淮忍着恶心凑过来看,“所以他是死后才被雷劈的?哦,我明白了!高钰是先被人用这个降魔杵扎死,再丢进大雨中,就变成了一个人形‘雷公柱’?”
  大户人家的屋顶上都有类似的装置,或是房梁上的吞脊兽,或是用金属制成的雷公柱,与宝顶共同作用,将雷电之力泄入大地。
  “嗯,还不算太傻。”裴景翊淡淡夸了一句。
  裴景淮立马得意起来,“那当然,从小母亲就教我雷雨天不能往树下躲,容易遭雷劈。”
  说完他突然反应过来,“既然不是天罚,那就是有人故意杀死高钰,装神弄鬼,而凶手现在就和我们一起被困在玉佛寺中?”
  “恭喜你,又答对了。”
  “这也太危险了吧?”裴景淮在地上转了两圈,又反应过来,“不对,高钰被杀那是他活该,我们又没干坏事,有什么好怕的?”
  他突然放松下来,催着裴景翊快离开这里。
  “走走走,再多闻一会儿我连昨天午饭都要吐出来了……”
  裴景翊却没动,围着高钰的尸身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终于被他摸到高钰的后脑勺下面还有一处伤口,结了厚厚的一层血痂,在白布手套上留下黑褐色的一抹焦痕。
  ……
  回禅院的路上,燕宜和沈令月也在分析高钰之死。
  “肯定不是什么天罚啦。”沈令月振振有词,“你看那个降魔杵,不是铜就是铁做的,分明是个大号引雷针嘛。”
  燕宜轻声道:“凶手故意用韦陀菩萨的法器当做凶器,就是想把高钰的死因往神鬼之说上面引,洗脱嫌疑。”
  沈令月突然被风吹起一阵鸡皮疙瘩,连忙抱住双臂,“一想到现在我们当中就有一个杀人凶手,还真是毛毛的……”
  说话间路过乐康公主的院子,正好她推门出来,见到二人还有些惊讶:“沈姐姐,周姐姐,你们起得好早啊。”
  乐康公主打了个哈欠,人还有点迷糊。
  沈令月停下脚步,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殿下是才起来吗,你刚刚没听到什么动静?”
  “什么动静?”乐康公主一脸不解,“我昨晚不是做噩梦了吗,后来实在睡不着,就用温水化了一颗安神丸,果然一觉睡到天亮。”
  她往前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寺里是出了什么事吗?”
  ……乐康公主还不知道高钰已死的消息?
  沈令月和燕宜对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
  乐康公主胆子那么小,别再吓着她了。
  二人还在纠结如何开口,宫女秋山提着一个食盒,从饭堂那边慌慌张张跑回来。
  “不好了殿下,小国舅他,他死了!”
  沈令月:……行了,这下不用瞒了。
  乐康公主脸色一变,连忙扶住门框才站稳,一迭声地追问:“秋山,你在胡说什么,谁死了?”
  秋山脸上露出复杂的,不知道是该幸灾乐祸还是害怕的表情。
  “奴婢不敢胡说,真的是小国舅高钰。他今早被发现死在正殿前面,我去饭堂打饭的时候,那些师父都在议论,说他行为不检,触怒了韦陀菩萨,所以菩萨半夜显灵,降下天罚呢。”
  乐康公主这次出宫祈福,身边只带了秋山这个心腹宫女。
  高钰几次三番来纠缠公主,秋山都看在眼里,却又无可奈何。
  昨日她更是为了保护公主撞到了头,肿了好大一个包,现在还没消呢,结果先传来了高钰的死讯。
  秋山忍了又忍,还是没控制住上扬的唇角,“殿下,您再也不用担心会被嫁给那个混蛋了。”
  乐康公主怔怔的,好一会儿才喃喃开口:“是啊,菩萨真的显灵了。”
  ……
  乐康公主带着秋山去了药师殿,为贤妃抄经祈福。
  燕宜望着主仆二人慢慢远去的背影,轻声道:“高钰一死,最大的受益人就是乐康公主了。”
  就算林贤妃再想争取高贵妃对恒王的支持,总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一个死人吧。
  沈令月伸了个懒腰,“这样的人渣,真是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
  这个聪明的凶手,还真是干了一件替天行道的大好事呢。
  二人回到院中,裴玉珍听到动静立刻从房间出来,按捺不住八卦之心:“怎么样,死的是谁,凶手抓住了没有?”
  “小姑你不晕了?”沈令月故意卖了个关子,沉声道:“坏消息:凶手没找到。”
  裴玉珍紧张地咬住帕子,“那怎么办?我们岂不是要和凶手一块待在山上?”
  “好消息:死的是高钰。”沈令月笑眯眯补上后半句。
  “……是他啊。”裴玉珍瞬间放松下来,摆了摆手,“那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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