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说完程瑞年心里咯噔了一下。
  万一,假如说,玉沙妹妹已经嫁给别人了怎么办?
  毕竟她当年留下的书信里写了,与陈家婚事作废,从此一别两宽。
  程瑞年看陈昂的眼神带出了几分同情。
  陈昂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唇边的笑容多了些苦涩,但很快又摇摇头,自我安慰一般:“无论玉沙嫁没嫁人,我只盼着她这几年过得平安顺遂,只要她幸福,就算……就算已经嫁给了别人,我也只会祝福她的。”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不怪她临阵脱逃,悔婚出走,只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再努力一点,早一点把玉沙娶回家。
  哪怕她的逃走让陈家匆匆取消婚事,让他父母脸上无光,让他那段时间沦为身边人的谈资,他也没有怨过她。
  他只怨她这五年来音讯全无,为什么都不肯给他报个平安。
  就算是他哪里做的不好,让她不满意了,不高兴了,不想嫁了,那她大可以说出来啊,他一定会改的。
  就算是……她真的铁了心要和自己分开,那也不该这样一个人冲动地离家出走,让所有关心她的家人都跟着担忧。
  接到公主府送来的消息时,陈昂简直欣喜若狂,想都没想就跳上马车,一路上催着车夫再快一点,恨不能肋生双翅,一下子飞到姚玉沙面前。
  陈昂脑中转过无数念头,脚步却越来越快,最后干脆拉着程瑞年小跑起来。
  很快追上了前面脚步匆匆的姚白榆,三个人几乎同时来到公主府待客的花厅。
  同安公主坐在上首,另一边也是姚家的老熟人楚博士。
  还有两个面生的年轻夫人站在公主身边。
  陈昂躬身问好:“见过公主殿下,见过三叔母。”
  姚白榆和程瑞年也跟着行礼。
  陈昂一起身便迫不及待地问:“殿下,玉沙妹妹在何处?她为何没有出来见我们?”
  同安公主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姚白榆。
  尽管她掩饰的很好,但在听到“玉沙妹妹”这个称呼时,眼底还是不可避免地闪过一抹异样。
  看来真让阿月和燕宜猜中了。
  姚玉沙的突然出走,必然与姚白榆脱不了干系。
  同安公主转过头,闲话家常一般对楚博士道:“说来也是本公主和姚姑娘有缘,进山打个猎的工夫,竟然碰上了姚大人心心念念了五年的养女。”
  楚博士勉强挤出个笑脸,配合她往下演,“是啊,多亏了公主,才让姚大人一家三口重新团聚了。”
  陈昂听得糊涂,仗着亲戚关系大胆开口:“三叔母,我怎么听不懂您和公主的话了?为什么公主会在山里碰到玉沙妹妹?她受伤了吗?现在怎么样?能不能让我见见她?”
  他问得越急迫,姚白榆的脸色就越发难看。
  什么一家三口团聚……他们是一家三口,那她算什么?
  姚玉沙……当初是你自愿离开的,你要走就走个干脆,为什么还要回来?
  她一时心神大乱,全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沈令月和燕宜看在眼里。
  “嫌疑太大了。”
  沈令月小声嘟囔,“她绝对对陈昂有意思。”
  肢体语言骗不了人,从她进入花厅,哪怕明面上和丈夫程瑞年站在一起,但她的身体方向总是无意识地朝着陈昂那边倾斜。
  尤其是听到陈昂连声追问姚玉沙的情况,那种撇嘴、皱眉、发自内心的抗拒和抵触,都从细微的表情里流露出来。
  燕宜朝同安公主的方向轻轻点了下头。
  后者接到信号,脸上的笑意顿时敛起,无形中带出几分上位者的威严。
  “姚玉沙为什么会在山里……这个问题,本公主应该问你才对,姚白榆?”
  同安公主凤眸微眯,突然拍了下桌子,“你还不快如实招来!”
  “什么?”
  陈昂和程瑞年齐齐朝她看来。
  “公主,您的意思是,当初是她逼走了玉沙妹妹?”
  陈昂震惊地看着姚白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玉沙妹妹哪里得罪你了?”
  就连程瑞年都吓了一跳,拉着姚白榆的手臂低声催促,“夫人你说句话啊,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姚白榆闭了闭眼,甩开程瑞年的手,干脆利落地点头。
  “没错,是我做的。”
  反正姚玉沙已经回来了,她再隐瞒狡辩也没有意义。
  屏风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冲了出来,抬手给了姚白榆一巴掌。
  “你这个孽障!”
  姚大人双目通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玉沙哪里对不起你了?”
  “爹,娘?”
  姚白榆被打得偏过头去,看清来人,一时间懵住,“你们怎么在这里?”
  “别叫我爹,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姚大人已经气到失去理智,口不择言。
  他这几天都请了假,留在公主府,就为了能离玉沙再近一点。
  每晚听到姚夫人哭着形容玉沙身上那些挨打的痕迹,他就恨不得把王二癞子从城外乱坟岗刨出来再杀一次。
  如今却让他知道,造成玉沙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是他失散了二十年的亲生女儿?!
  “你这个无情无义,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今天就要清理门户!”
  姚大人还想打她,程瑞年连忙护住姚白榆,挨了老岳父一通乱拳,连连劝和:“父亲,老师,您冷静点,白榆她肯定不是有意的,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没有误会。”
  姚白榆忽然推开程瑞年,毫不畏惧地迎上姚大人,“你骂我无情无义狼心狗肺,可别忘了我才是你亲生的!我是天生坏种,那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姚大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高高举起的手停在半空,突然调转方向,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哈,我姚启光观了一辈子的星,最后竟然生出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罔顾人伦的东西……对,都是我的错,都怪我……”
  姚大人趴在地上,一边扇自己的脸,一边扯自己的胡子和头发,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老师您别这样,您快起来啊。”
  程瑞年左支右绌,又赶紧过去扶姚大人。
  陈昂也不能看着差一点成了自己岳父的老大人如此作践自己,也上去帮忙。
  姚夫人从后面泪水涟涟走上来,短短几日便看着憔悴又苍老,她嗓音沙哑地开口:“白榆,你告诉母亲,这是为什么啊?你和玉沙虽然被抱错,但那都是命运弄人,玉沙她是无辜的啊!”
  “她无辜?难道我就有罪吗?”
  姚大人那一巴掌很用力,姚白榆半张脸已经肿了起来,她却像感觉不到痛一样,冷冷地看着老两口。
  “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才是姚家亲生女儿,可你们所做所为的一切,都在偏心姚玉沙!”
  因为被抱错,所以姚玉沙从小就能在衣食无忧的官宦之家长大,她可以尽情学习自己感兴趣的一切,不用为了生计发愁。
  她可以和世家大族的翩翩公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水到渠成一段佳话。
  姚白榆冲姚夫人伸出双手,指着那几处格外粗大的骨节。
  “母亲,姚玉沙在三九天去过结冰的小河旁洗衣服吗?她知道一家五口人只有两床薄被子,每到冬天全家都得缩成一团取暖的滋味吗?她知道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和面洗菜,准备吃食,推着满满一车的东西走十几里路去镇上摆摊是什么感觉吗?”
  姚夫人在她的连声追问下步步后退,眼底浮上一丝茫然和心疼。
  “不,白榆,你从前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她只记得女儿轻描淡写地说,小时候苦过几年,后来日子就好起来了。
  姚白榆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
  “因为我不想让你们愧疚啊。”
  她当然知道被抱错不是她和姚玉沙的错,更怪不了她的养父母。
  但事实就是这样发生了,她就是代替姚玉沙过了二十年的苦日子。
  直到她回到姚家,看到姚玉沙能够肆无忌惮地向父母撒娇,她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看书碰到了难题,研究了好几天也解不出来。
  听着她和姚大人聊的那些高深晦涩的星象术语,和姚夫人随口说起京中各家的情况,姚白榆越发觉得自己和这个家格格不入。
  “我也想变得像她一样好,我也想每天都和父亲有聊不完的话,我去找父亲,我说我也想学观星,学数算……”
  姚白榆自嘲一笑,“可是父亲教了我两天,就说我没有天赋,不必强求。”
  什么是天赋?
  如果她没有被抱错,如果她从小就长在姚家,耳濡目染,她怎么可能没有天赋!
  被程瑞年和陈昂合伙制住的姚大人突然抬起头,“没天赋又怎么了?你的哥哥们也不是个个都有天赋,谁规定姚家的孩子就必须会这些?你为了这么一点点小事就嫉恨玉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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