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现下,李三娘面前站着一个瘦的可怜皮肤黝黑,但下腹部却是凸起的妇人来,这妇人身旁还站着一个同样瘦的如同芦柴棒似的小女娘来。
“这位娘子还请坐下,我才好看诊来。”
“哎,”妇人带着小心翼翼的坐到了椅凳上,那芦柴棒一般的小女娘就低着头站在妇人的身后。
“娘子哪里不舒适?”
妇人好似做好了心理建设,李三娘略等了两息时间,这妇人才小声对着李三娘说:“俺这几日下头儿流血来着,怕肚子里的孩子出事,想来找医师瞧瞧。”
王招娣想了想刚才交出去的十个铜板,就有了勇气和李三娘说话了。
要知道,这十个铜板还是王招娣嫁到孙家后背地里自己偷偷攒的。
头一次来医堂,听人说了这医堂里有女医师来,为了肚子里的娃儿,王招娣才狠狠心交了铜板。
李三娘面色如常的问起了王招娣:“是何时发现出血?出的可多?有多少?
肚腹可痛?
可看过医师?可吃过汤药?”
等王招娣一一说过后,李三娘就让她进得内室来,好做触诊,以及看看这下身儿流血到底是如何。
可等王招娣到了里头,才发现内里的木架子床上铺的染着浅绿色的布巾子,王招娣瞅瞅自己这身儿出来干活穿的衣裳,灰不拉几还沾有灰尘。
若是听这医师的话躺上去,可不是要把这布巾子弄脏?
李三娘自是看出来王招娣的不适来,只笑了笑,“无碍,若是怕弄脏,先把外衫脱了就是。”
王招娣脱下的外衫,秋香想接过来放到一旁,没想到王招娣却是对着跟着一块儿进来的小女娘说:“来娣,你给阿娘拿着,别给人家这地儿弄脏了。”
来娣听话的上前抱住王招娣不太干净的外衫,老实的就站在一旁等着。
李三娘自是听到了这小女娘竟是叫“来娣”这般的名字,心里有些许不适,但还是先要给人看诊来。
等李三娘检查过后,又用外挂探看了王招娣的胞宫后,心里头就就有些沉重不忍了,如此就在脸面上带出来些,让王招娣和来娣两人都有些胆颤心惊。
等几人重新坐下后,李三娘就着重问了王招娣的产育史,当听王招娣带着自豪说出:“俺十五就嫁给了来娣她阿耶,转年就生了来娣。
后年就生了盼弟,停了一年,又生了引娣。
不到一年,得了迎娣来。
后来,早产生了个女娘,没活成。”
王招娣摸着肚腹,对着李三娘继续说:“这个儿是俺怀的第七个娃儿来,人家都说这回俺肚子尖尖,这一胎一定是个小郎君来。
女医师,你刚才给俺看出来了没,俺这胎是不是小郎君?”
李三娘心里数了下,这不对啊,中间少一个娃儿啊,就问了出来。
结果王招娣带着心虚回避李三娘的眼神,嗫嚅着就是不说话,李三娘就说:“你若是诚心找我看诊,自是要说真话的,要不然误了肚子里的孩子,如何是好?”
如此,王招娣才小声说:“前头那个三个月的时候,游医给俺看了说是女胎,俺就吃了药落了胎去了。”
第397章 她会死!(胎盘早剥)
李三娘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王招娣会如此说!
李三娘想起刚刚给王招娣做检查的时候,开外挂的时候看到的,因为间隔时间较短的连续多次的怀孕生产,再有上一次不得当的落胎,王招娣的胞宫薄的可怜,眼见的这次生产她是很可能挺不过去的。
现下王招娣的下身儿出血已经就是前兆了,这个孩子这般大了,是条人命。
可要是真的让王招娣自己生的话,大概率会发生意外,王招娣半月内必死无疑。
李三娘皱紧眉头,耷拉着脸,心里头想了一遍自己能做的,可很无奈的是,根本没有两全之法。
一种就是剖宫产,孩子能活,王招娣定是会死。
除非可以是在现代社会里,有仪器,还可以输血,多种保障之下,可以很大概率的提升存活率。
另一种是现下用药胎停,去赌命。
命大,侧切后,娩出死胎,不会大出血,不会羊水栓塞,不会感染,人能活下来,但以后也不可能再生孩子了的。
不论哪一种,王招娣活着的概率都低之又低。
李三娘看着面前这个带着心虚、无奈和难堪的王招娣,心里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站在王招娣身后的来娣怯怯的偷瞄了一眼李三娘,又赶紧低下头去。
“你身子沉,又临近产期,需要出力气的重活儿现下还是别干了的好,最好可以卧床休息。”
王招娣脑子不机灵,李三娘见她没怎么听懂,就换了方式再说了一遍:“你不可以再干重活了,若是再这么干下去,很可能突然生产,生不出,一尸两命!
最好好吃好喝的回家躺着。”
李三娘提笔在纸上写了王招娣的大概情况,把这纸递给王招娣,“我虽是在这医堂里坐诊,但我阿耶也是开了医堂了,就在长寿坊里,这纸上写的是你的情况。
我家医堂旁有一女娘帮扶会,你这情况可以去盟会里申请加入,登记好后,可以去找我阿耶开几幅不要钱的保胎药。
这十天半个月差不多就是你要生产的时间了,你自己一定要好生注意着些,最好请个稳婆家去。”
王招娣听了这话,心里不以为然,这乡下人家谁家生孩子不是自己在家就生了的?
王招娣生前面几胎的时候,她婆母还帮忙来着,后来见她就只会生女娘,从生引娣开始,就都是她自己弄的了。
这不都是好好的么?哪里还用花钱请稳婆?
不过,王招娣听说可以白领保胎药,还是记在了心上,又问了一遍地址,记了下来后,才带着引娣离开了医堂。
从王招娣走后,秋香就见李三娘面色深沉,很是不开心的样子。
明明之前诊出英娘有孕的时候,李三娘笑的很是温柔开心的啊。
“三娘子,你这是……”
“唉,”李三娘叹出一口气来,“她活不久了,她快死了。”
秋香瞪大了眼睛,有被震惊到,实在不理解李三娘为何这般说,且如果那位女娘真的是将死之人,李三娘怎的不告知她?不去救她?
李三娘看着秋香震惊脸上的疑问眼神,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了。
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秋香挪着椅凳过去,靠近李三娘,就听李三娘小声道:“医不叩门,是我们这个行当的规矩。
病人来求诊,只给病人看他们想看的病就是,只要病人不开口问,医师就不会上赶子说。
就好比王招娣这般的,她接连生产,上次又用了药落胎,身子没养好,就又有了身孕,她命不在的时间就是她生产的时候。”
秋香咬着嘴唇,心里有一丝庆幸,“幸好我不必如同一般女娘那般嫁人生子。”
“为何呢?”
“她胞宫内的胎盘现下已是有些剥脱了,这处都连接人身上的大血管,只要到了日子,她一用力,必定压力之下,会使这血管爆掉,谁也救不了她的。”
“三娘子你也救不了?”
李三娘摇摇头,低沉应道:“救不了啊,救不了,这是必死之局。”
而拿了李三娘给的纸条儿往长寿坊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来到李家医堂门口的王招娣,给自己做了不短的心理建设,心中想着那女医师说可以白领保胎药的事,才鼓起勇气进了李家医堂。
坐堂的李父看着眼前的妇人递过来的纸条,就明白了,告知王招娣去隔壁女娘帮扶会登记拿牌子,再来这边拿保胎药。
李大嫂给王招娣登记好了后,拿了木牌子给她。
手心里硬硬的木牌子,让王招娣乐开了花,她没想到那女医师说的竟是真的,竟然真的不要钱!
王招娣想着:“喝了保胎药,我一定能生下儿郎来!”
李父开了药方,李二兄给抓好了药,收了木牌,就递给了王招娣,来娣很有眼色的接了过去。
得了不要钱的保胎药,王招娣狠狠心从荷包中自己这几年攒的私房钱里,掏了四个铜板坐了驴车,带着来娣出了城。
王招娣嫁在离长安城挺远的一个靠着河的村子里,王招娣和来娣一进院子,王招娣的婆母就盯上了来娣手里提着的药包来。
来娣知道这是阿娘平安生弟弟的药,小手抓的紧紧的,但她越这么紧张,婆母就越以为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常年干活的成年人的力量自然是比吃不饱饭瘦的像根柴火棒子的来娣力气大多了的。
婆母抢过来一看,里头都是些破草根子,才明白过来,这是药。
婆母眼睛一转,想起前几日王招娣求她给钱要去城里看医师的事儿来,婆母瞪向王招娣厉声喝道:“好啊,你个不下蛋的母鸡,竟还有钱去看医师!
把钱交出来,这还没分家呢,哪里能有私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