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李三娘先在心里打个问号,把这问题搁置一边,等回头有机会了再和李父他们好好斟酌一番。
“孙医师言重了!”李三娘先行了一礼,才缓慢而镇定的回答:“三娘我自不会去刨人坟墓的,此图是我和我家二兄一起去乡下看了屠户宰杀的猪之后商议着一起画的。我和二兄画此图也是为了更好的和各位解释着心肺复苏法的原理。还请诸位耐心些,听三娘我细细道来,若有疑问,还请之后相询。”
说着,李三娘就拿出从家带来的家里的枣树上折下的一截枝丫充当教鞭指向这画中的心脏:“这是心,在座的都知,咱们判断一个人是否死亡的其中一个标志即这心不跳了。另外,咱们给人看诊,就有切脉这一步,自己摸自己的手腕也能摸出来,若是去摸脖颈儿,那处有一较为强劲的搏动,也是判断这人是否还活着的一个标志。”
李三娘又指了肺脏,说人这呼吸也是一个重要的判断标准。
“若不是怕诸位嫌弃,三娘今儿都想把猪心猪肺拿过来给诸位仔细看上一看的。”
看着在座不少人露出讶异的表情,李三娘就心情舒畅了,她想着,叫你们看不起我一个女娘,哼,我可比你们在这方面知道的多!
但也有面不改色的,比如那疡医孙医监,还饶有兴致的走到近前去看这图,一点儿没被吓着,也不觉得李三娘此举有何不妥。
“孙医监厉害,想必在军营和战场上见多了伤患,三娘和二兄画的这图画的过于简陋了,让孙医监见笑了。”
“哈哈,不错,不错,会后,我可想与李医师、小李医师和李三娘子好好聊聊,今儿个至此都已是不虚此行了!”
一边说孙医监一边走回原座位,这满场官最大的都不介意,谁还敢呲牙?
妥妥的了,这孙医监必定就是不可先生找的后门!
这在后门面前,更得端住了,李三娘就着这图把五脏六腑都捋了一遍,最后说到这脑子。
“诸位,溺水也好,或是得了急症一下子闭了气也罢,这心肺复苏法都可拿来一用。但我定要和诸位说明,咱们这是和阎王爷抢人呢,时间最为重要!”
李三娘拿枣树枝指着图中大脑和心脏处一句一字道:“若错过了时间,也就是二百四十下,这法子你用上,也对人体的心和脑基本没用的,那这人自然就救不回来的。且,就算你卡着时间,用了此法,还是很大可能救不回来的!”
“那被救回的凉国公女娘和孙医监救兵士又如何?”
这话是高老医师身边一男子问的,屋子里的人也都竖着耳朵听,想看看李三娘到底能说出什么来。
“三娘一再的和大家强调,三娘给各位分享的法子不是灵丹妙药,不是用了就能妙手回春的!我和孙医监那都是侥幸!遇上了!侥幸他们命不薄也就救了回来!”
“若不是能保证能有用,那还救什么?”
李三娘听了这话,转头看向此人,生面孔,估计是下午才来的,年轻,估计不到二十岁,骄傲,应是行医世家子,说不得还在太医署有官职。
“这位医师的话,三娘可就不认同了。”
第46章 考核(六)希望
“呵,那在下就要听听李三娘子是哪里不认同了?”
很好,很好,来了一个刺头,不然李三娘心里还觉得今儿这么顺利没啥挑战性呢。
“三娘在这儿有礼了,”李三娘对着这年轻男子行了一礼继续说道:“不知这位医师可出过联盟义诊?”
这在长安医药联盟的百多位在册医师是会分批次每半年就要在盟要求下混搭着在长安城的九处大医堂义诊七天的。
是太医署令与联盟里三大派的掌事人说好了的,联盟出人,药钱太医署出,但联盟要折价出售,利益交换为每半年都可有十位医师入太医署学习进修。
李三娘未婚前,就跟着李父出过三次义诊,见了太多苦命人。
每个时代,总有一批最底层的苦命人在熬着日子过活。
遇到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义诊只有七天,可病人吃药可不止七天,凡是李父接诊的病人事后都会告知本草堂的方位,再去拿药只收本钱,遇到困苦的,本钱也不要,是白送的。
这当然和李父医者仁心有关,有果必有因,这也是李父在长安城能有几分名声的原因之一。
这年轻男子愣了一下,才一脸骄傲的缓缓开口:“那倒不曾,在下出师后就直接入了太医署。”
李三娘听了这话,心里就有数了,她想着,怪不得呢,原是个有官职的从未见过人间疾苦的世家子。
“三娘,这是太医署孙辰阳医师,出自京兆华原,自幼聪颖,少时从师其祖,家学渊源。”高老医师赶紧出场,给李三娘透个底,可别得罪了这位小祖宗,人家家里可是有做大官的人。
“哈哈,不过是个有几分天分的小子罢了,三娘你想说甚就说。”孙医监倒是很是看不上这种世家子出身的人,于他这从战场上把命挂在腰带上的寒门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遂也不屑的直接开口了。
高老医师听了孙医监的话,倒是释然的笑笑,也觉得无所谓,不过是个骄傲的小子而已,说了就说了吧。
孙辰阳倒是不愿意了,年轻人本就骄傲,你们这么一说,好似是我不知礼了一般,“李三娘子,在下当真真心求教,非找茬之人。
实在是真心认为,若你教授的这些法子于救人上无十之七八可行,五成也无,全看运气,那又有何必要呢?”说着,又对着孙医监、高老医师和李三娘各自行了一礼。
你看,在官场上混过的就是不一样,人家自知官职不显,虽家世显著,也是会低头的。
李三娘自然是要再还一礼,全了这礼数之后才好一一分说。
“我曾跟随阿耶出过三次义诊,我记得很清楚有年冬日,一位老妇被其子抬着送到跟前,那阿婆瘦的一把骨头,露出的胳膊、头脸都是冻疮。
阿耶给看了,已是油尽灯枯之相,药石无医。”
李父若有所思的看了李三娘一样,想起来了,是那年大雪,他带着李三娘去参加了联盟里安排的义诊。
“这阿婆眼睛已经看不到了,耳朵更是听不清,我阿耶听了那家郎君的话才明白,是家里贫穷,吃不上饱饭,阿婆为了省口粮给孩子吃,生生把自己饿的快死了。
又赶上大雪,粮价飙升,虽然后来开了仓,放了平价粮,但这阿婆却是熬不到那时候了。”
孙辰阳自幼就是锦衣玉食,冬日穿带毛的大氅,来往的地方都是繁华之地,又不曾参加过义诊,是直接考核过了就去了太医署的,怎么可能知道民间平民百姓之苦?
“我阿耶就开了中正平和补气养身的丸药于这阿婆,叮嘱其子去自己里长那里拿着单子可领一斛米,回去给这阿婆熬了吃粥。
后来七日义诊过了,这家又来我家药铺免费领了两次丸药,大概是那阿婆觉得能吃丸药就有希望,是过了上元节才走的,好歹一家人过了了一次团圆。”
李三娘讲完这个故事,看着孙医监说:“想必孙医监在军营、和战场之上见过的苦命人要比三娘我多得多,我有一问,还请孙医监相告。”
孙医监点了点头,李三娘就问道:“那从战场上有幸抬下来送到伤兵营里,缺胳膊短腿甚至伤了脑子、胸口的兵士,就是一看就知是救不活的了,孙医监是救还是不救?”
还未等孙医监回答,孙辰阳就愕然开口:“既是救不活,那还救什么?”
孙医监愣了愣,实在是没想到竟是这么个问题,“自然是要救得!他们为了大唐而战,他们为了背后的百姓而战,进了伤兵营,我自是不会放弃他们,定是要救到最后一刻的。
说不定有命大的就熬过来了,断胳膊少腿总比把命丢了强!”
李三娘点点头,表示对孙医监的话的认可,转向孙辰阳,看着他斩钉截铁的说:“孙医师,这就是原因!和阎王爷抢命不一定能赢,但不和阎王爷抢命,那一定是死!
三娘教给大家的法子不一定就能救回命来,但你不救就一定不会救回命的!”
李三娘说完这几句,就回到整个屋子的中心点,从左到右看了一遍在场的所有医师后,才高声说:“三娘自幼被阿耶抱在膝头给人看诊,我阿耶自小教给我,学了医,一辈子就是个医师了。
三娘做不到任何疾病都能药到病除,三娘更是没有仙丹灵药,但我李三娘能做到绝不见死不救!
见一人,我便救一人!
见两人,我便救一双!
作为医师,若我都要放弃,那谁还能给人希望?”
李三娘倒是激情上来,拿出自己当初刚做医学生时的救死扶伤的劲头来了,说完了,就心下有些后悔,还是孟浪了。
不该如此高调的,如此是否有几分道德绑架其他医师的意思?
“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