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山月 第272节

  人们来了又走,最后只剩下薛寒守在秋蘅身边。
  天彻底黑了,灵堂里烛火惨白。
  秋蘅静静跪坐着,眼中没有泪,只有空洞。
  薛寒看得痛心,双手扶着她的肩:“阿蘅,还有我,你还有我。”
  秋蘅缓缓抬眸,看着从昨日熬到现在没合眼的男人,空旷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涟漪。
  “薛寒。”她动了动唇,“以后没有人给我做红豆糕了。”
  “会有的。”薛寒拥住她。
  “就算有,也不是芳洲做的。”
  她想大哭,想叫喊,可胸中好像堵了石头,压住了濒临崩溃的理智。
  她还不知道害了芳洲的是谁。
  “薛寒,你回去吧,休息好了,帮我早些把凶手找到。”
  刚回家的时候,面对养父母的死,肩负的重任让她顾不得放任悲痛,只能咬紧牙靠自己一步步往前走。
  而现在,担子终于卸下了,她能做自己了,就让她靠一靠别人的肩膀,软弱一下吧。
  “阿蘅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害芳洲的人找到。”
  薛寒没有走,陪秋蘅在灵堂守了一夜,一早才离开。
  芳洲出事的消息传开,容宁郡主听闻后赶过来,紧紧抱住秋蘅。
  她知道,这个时候再多的言语安慰都很苍白,只能靠时间缓解痛苦。
  凌云和嘉宜县主也登了门。
  陆续有交好的人来探望秋蘅,见她的样子不敢多打扰,宽慰后默默离开。
  直到傍晚,薛寒才出现在秋蘅面前。
  “阿蘅,害芳洲的人……找到了。”
  秋蘅猛然起身,抓住薛寒的手,一字字问:“人在哪儿?”
  “在我原先的宅子看守,要把她带来吗?”
  “带我去,我亲自去。”
  一路上,秋蘅紧紧抿唇,没有问薛寒关于凶手的事。
  她要亲自去问那个凶手!
  “阿蘅,人就在里面。”薛寒眼中闪过不忍。
  该问的,他已问清楚。
  秋蘅走了进去。
  困在屋中的人听到动静,惊惶回头,二人对上视线。
  那一瞬间,对秋蘅来说,比见到了妖魔鬼怪还震惊。
  “芸香!”她冲了过去,死死攥住女子手腕,“竟然是你!又是你!”
  第332章 为什么
  秋蘅一把揪住芸香的头发,眼睛发红:“你为何害了我不够,还害芳洲?”
  芸香疼得惨叫:“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放开我,好痛……”
  “痛?”秋蘅干涸的眼里跳跃着火焰,狠狠打了芸香一巴掌,而后揪着她头发往地上一甩,抬脚踩在她脸上。
  “这就痛了?三年前你把我推入深潭,三年后又把芳洲推入青莲湖,你还有脸叫痛?”
  这一刻,什么冷静,什么贵女气度,什么别在心上人面前丢脸,对秋蘅来说都是狗屁。
  学过的那些本领,读过的那些书,不过都是那些人把她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而实际上,她就是个乡下丫头,现在她只想发疯。
  把芸香拎起来,秋蘅一巴掌打过去:“说,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
  又一巴掌抽过去,芸香吐出一口混了牙齿的血水。
  “说不说!”
  状若疯狂的少女再次高高举起手,落入芸香眼里犹如索命的厉鬼。
  “我说,我说,你一直打我我怎么说啊!”芸香崩溃哭喊。
  秋蘅这才放下手,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薛寒。
  薛寒忙道:“阿蘅,你慢慢打,不着急,我去外面等你。”
  贴心把门关上,薛寒吁了口气。
  能发泄出来就好。
  门内,秋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脸肿得老高的芸香。
  被芸香推入深潭的那一刻,她有太多不解,这困惑伴随了她在那个大夏的十年。回来后,疑惑仍在,但她没有时间为私仇去找失踪的芸香。
  天下太大了,她要做的事那么多,哪有精力去寻一个不见的人呢。
  现在,终于到了解惑的时候了。
  到底为什么,这位儿时玩伴对她下毒手?
  “芸香,这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你为什么要害我?”
  芸香动了动唇。
  冷静下来的少女没有让她放松,反而更觉害怕了。
  “我——”她哽咽着,鼻涕泪水糊成一团。
  秋蘅直直盯着她,眼神像是在看死物:“你可以拖着不说,我有的是时间等你开口。但等久了,我会更生气。”
  芸香下意识捂脸:“我说!”
  秋蘅面无表情等着。
  许是决定开口了,芸香看起来镇定了些,看着秋蘅的眼神有几分异样:“阿蘅,你为什么没死?你来京城多久了?遇到过白大哥吗?”
  “是我问你。”
  “问我——”芸香摸着肿得高高的脸颊,想到被薛寒的人找到后经历的审问,还有刚刚挨的痛揍,突然生出一股邪火。
  她盯着秋蘅的眼,慢慢道:“阿蘅,让我把你推下深潭的,就是白大哥啊。”
  “什么?”秋蘅揪住芸香衣襟,“你说什么?”
  “我说,是白大哥让我把你推下那个深潭。”
  手松开,秋蘅向后退了数步,后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
  太冷了,明明还是八月,中秋节还没过呢,怎么这么冷啊?
  这不是人间秋日,她一定是在寒冰地狱里……
  “你骗我。芸香,你做尽恶事,还要给白大哥泼污水。”
  “泼污水?”提到凌云,她们都认识的那个如明月高悬的白大哥,芸香的恐惧被嫉恨压下,看着失魂落魄的玩伴竟有种快意。
  “阿蘅,你知道我对白大哥的心意的,我怎么会舍得给白大哥泼污水呢?”
  秋蘅望着嘴巴张张合合的芸香,阵阵眩晕。
  不是泼污水,是……真的?
  “为什么?”她定定问,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
  芸香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秋蘅从腰间一抽,软剑如灵活的蛇卷住芸香脖颈,“我不想再听你搪塞我。再不说,对付你的就不是耳光了。”
  芸香惊恐睁大了眼。
  刚才秋蘅揪她头发,打她耳光,她虽然又疼又怕,可不是这种怕。
  发疯的玩伴让她想到了村里打架的那些人,那是她所熟悉的。
  而现在,是陌生的,惊心的怕。
  阿蘅明明和她一样都是普普通通的乡下丫头,怎么三年多不见,就成了杀人不眨眼的罗刹?
  “我真的不知道白大哥为什么要我这么做……”芸香声音颤抖着,一动不敢动。
  秋蘅把软剑收回:“那把白大哥怎么对你说的,仔仔细细告诉我。”
  “三年前的二月初,白大哥向我们告别,说身体养得差不多了要回家,你还记得吗?”
  “记得。”
  芸香咬了咬唇:“后来,我一个人去找白大哥,对他说我舍不得他走。白大哥……白大哥说那日把你推进山间深潭,他就带我走……”
  “不可能,不会的。”秋蘅冷冷否定,指甲深陷掌心。
  “我没说谎!”芸香看着秋蘅笃定的样子,觉得很解气,“白大哥是京中大家公子,你能让那么多官差寻我,那去把白大哥找到,亲自问他啊,看我有没有骗你。”
  “那你呢?”
  芸香愣了愣:“什么?”
  秋蘅紧紧盯着她:“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是……是白大哥要你害我,你就去做了?我们是十几年的朋友——”
  “朋友?”被勾起了最痛恨的回忆,芸香一时忘了畏惧,表情扭曲,“一开始,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可为什么都是乡下丫头,偏偏你生得那么好看?村里那些人总在夸你,说你是山窝窝里生出了金凤凰。就因为我常和你在一起,夸你时就要说我不好看,可我真的丑吗?明明我比二妮她们好看的!”
  秋蘅闭了闭眼。
  “还有你爹娘,他们为什么不像村里其他人那样拼命生儿子,却把你一个丫头片子当成宝,竟然还给你买丫鬟?而我呢,从小没了爹娘,在叔婶家当牛做马,挨打挨骂,连饭都吃不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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