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山月 第231节
看着趔趄冲进来的青年,徐伯嘴角一抽。
又来活儿了,真是欠了这小子的。
“又怎么了——”徐伯后面的话在被薛寒单手夹起来时转为痛骂,“混蛋玩意儿,快把我放下!”
直到把徐伯放上马背,薛寒才有时间解释:“阿蘅中毒了。”
骏马疾驰,秋风在耳边呼啸,青年颤抖的声音在徐伯耳边却格外清晰:“徐伯,阿蘅中毒了,我很怕……”
徐伯的骂声停了,而后是更大的骂声:“蠢材,快回去,药箱没有带!”
马儿急嘶一声,调转了方向,等徐伯冲入屋中拿起药箱返回,就看到紧攥着缰绳的青年眼睛通红,竭力克制着恐慌。
徐伯在心中叹口气,一派沉稳:“走吧。”
他不得不沉稳,不然这小子要崩溃了。
芳洲守在永清伯府后门处,死死抓着门框。
“芳洲姐姐在等人吗?”门人客气问。
门人比芳洲大不少,但对六姑娘身边最有脸面的大丫鬟,伯府绝大多数下人都会称一声芳洲姐姐。
芳洲点点头,看到薛寒带人踏入长巷,急忙招手。
门人认出薛寒,吃了一惊:“薛——”
芳洲伸手堵住门人的嘴,从荷包里抓出一把碎银塞入他手中:“别说别问,回头六姑娘重重赏你。”
门人捧着一把碎银陷入了纠结。
薛公子为何要走后门?
与六姑娘私会?可全京城不都知道六姑娘与薛公子是一对璧人,不需要偷摸的吧?
嗯,那就不是私会,是正事。六姑娘的正事可不能被他一个小小门人影响了。
门人默默说服了自己,收好银子。
正值晌午,芳洲在前边带路,避开偶尔路过的下人,到了冷香居。
见芳洲带了两个男人过来,守门的小丫鬟眼睛都瞪圆了,却什么都没问,等人进来后就迅速关上了院门。
守着屋门的是青萝。
“姑娘怎么样了?”
青萝红着眼:“姑娘躺着呢。”
芳洲冲薛寒微一颔首:“薛公子进来吧。”
薛寒伸手扶了一下门框,才走进去,就看到秋蘅面色苍白靠在床榻上。
“阿蘅,你怎么样?”
秋蘅看了芳洲一眼,芳洲退出去,守着门口。
秋蘅冲徐伯歉然一笑:“又要麻烦徐伯了。”
“闲话不说,阿蘅丫头,你中了什么毒?”
“我不知道。”
徐伯神色严肃起来:“不知道?”
“毒下在茶水里,我催吐过,现在没有什么感觉……”秋蘅条理清晰说了情况。
徐伯给秋蘅把了脉,检查了呕吐物。
薛寒紧张问:“徐伯,怎么样?”
徐伯紧紧盯着秋蘅:“你确定中了毒?”
“我确定。”
“呕吐物中没有发现。你喝下茶水时有什么异味?”
“有一种鲜腥味……”秋蘅努力回忆着,灵光一闪,“像是菇汤——”
“那你现在可有不适?”
秋蘅摇头:“只有反复催吐带来的不适,暂时没有其他感觉。”
“有鲜腥味,至今还没有发作……那极可能是毒菇泡过的水!”
顾不得多说,徐伯匆匆写下一副汤方交给芳洲去熬,才解释道:“有种毒菇,人服下后可能过上一日才有症状,呕吐、腹痛、泄泻……之后一两日看似好转,最后恶化身亡,容易被人当作胃肠急症……”
薛寒听得肝胆欲碎:“徐伯,可……可有救?”
“倘若真是这种菇毒,宫中一杯茶水的剂量应该不大,阿蘅未等出现症状就进行了催吐等手段,治愈的希望还是不小的。”徐伯如实说了,从药箱中取出一排银针,“我要以针灸给阿蘅丫头催吐导泄,薛小子你先出去吧。”
薛寒深深看秋蘅一眼,转身出去。
不久后,徐伯走出来,与薛寒一起站在院中。
烧水、熬药、清理秽物……
二人默默看着冷香居的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忙个不停。
“徐伯。”薛寒喊了一声,克制不住颤意,“阿蘅会没事吗?”
比起薛寒的摇摇欲坠,徐伯镇定多了,眼中有着赞赏:“阿蘅自救很及时,除了催吐,她应该还服用了解毒药物。”
薛寒用力攥拳。
一只手落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会没事的。”
听了这肯定的回答,薛寒后退一步,后背撞到粗糙树干上,四肢百骸的寒意才稍稍退去。
徐伯低不可闻叹了口气。
看薛小子的样子,要是阿蘅有什么事,恐怕命都不想要了。
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惹来这种祸事呢?
徐伯神色莫名望向屋门处,没有问出口。
曾经当过御医的人,再清楚不过,知道多了没好处。
天渐渐黑了。
芳洲走出来,忙碌了一下午的她难掩疲惫:“徐大夫,今晚你能留在冷香居吗?”
薛寒毫不迟疑点头:“我们留下。”
徐伯这些年脾气虽有些怪,到底是个成熟的大人了,终于想起来问:“贵府长辈知道吗?”
第281章 我要自己来
芳洲摇头:“不知道。姑娘说等明日再告诉老夫人。”
徐伯不由露出古怪神色。
他已经算是不拘俗礼的人了,没想到侄媳妇如此肆意。
芳洲丝毫不觉有何不妥,见徐伯面露异色,宽慰道:“放心吧,今日晚饭府上不会一起用,徐大夫住下不会传到老夫人耳中去的。”
徐伯:“……”他担心的是这个吗?
芳洲还记着薛寒的话,向他确认:“薛公子也要留下?”
薛寒颔首。
“青萝,你给薛公子和徐大夫安排住处。”
青萝把二人安排在厢房,最终去睡的只有徐伯。
薛寒静静站在窗外,听着屋中时而传来呕吐声。
芳洲哽咽的声音响起:“姑娘,等会儿再喝吧,你都吐血了。”
薛寒听了脸色骤变,却死死攥着窗外芭蕉叶,一动未动。
他在等阿蘅说要见他。
少女低低的声音钻入耳中:“是呕吐太多伤了喉咙肠胃,这个不要紧的,养养就好……”
“姑娘,你这样太遭罪了。”芳洲心疼得抱住秋蘅,放声哭泣。
大半日的折腾,秋蘅脸色白得几乎透明,眸中却似坠了星光,永恒不息:“遭罪没什么,只要活着……”
她大口大口灌了汤药,很快又吐个干净。
天边渐渐泛白。
“芳洲——”
“我在。”
“薛寒……”
听秋蘅提到他的名字,静立如雕塑的男人瞳孔一震。
“薛寒是不是在外面?”
芳洲含泪点头:“是,薛公子一直在外面守着。”
“那你叫他进来……等一下。”
薛寒抬起的脚停在半空。
少女的声音很轻软,似羽毛一般,可尖锐的羽根却在他心头重重划过,疼得一颗心拧紧:“芳洲,给我擦擦脸。”
芳洲仔仔细细帮秋蘅擦干净脸,端来浓茶给她漱口。
“芳洲辛苦了,替我喊他进来吧。”
“嗯。”芳洲垂眼遮住泪意,快步走出去。
薛寒站在屋门外的台阶上,一夜的月色在他发梢衣角结了银霜,从内而外散出寒意。
“薛公子,姑娘请你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