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山月 第222节

  “把她送回内牢。”
  秋蘅深深看了虞贵妃一眼,没再说话。
  虞贵妃面无表情看着秋蘅被带走,抓起茶盏狠狠往地上一掷。
  茶盏破碎,就如她破碎的情绪。
  记得爹娘吗?
  她以为彻底忘了,可当秋蘅指着她脚踝上的蝴蝶胎记说起这些,那被掩埋在时光深处的记忆碎片就出现了。
  他们的脸是模糊的,具体的事是模糊的,只记得那个她喊娘亲的年轻妇人抱着她,喊她“宝珠”。
  娘的宝珠最好看了。
  这些香料卖了钱,给宝珠买绢花戴。
  宝珠,宝珠……
  虞贵妃扶额,脸色发白。
  这些是记忆,还是幻想?
  当她被调教,被整治,被按头喊陌生的男女爹娘,她哭着说他们不是她的爹娘,遭受了一顿顿毒打,新生的恐惧终于把陈旧的记忆覆盖。
  现在她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娘娘,偏偏让她想起来这些。
  果然秋蘅这个贱丫头就是特别讨厌,特别该死!
  虞贵妃用力握拳,折断了一根精心保养的指甲。
  秋蘅回到内牢,抱膝而坐,听到脚步声也没有抬头。
  “看起来没什么事,没想到贵妃娘娘对你倒是高抬贵手。”
  “我要见薛寒。”秋蘅抬眸,望着皮笑肉不笑的薛全。
  “什么?”薛全以为听错了。
  “我说,我要见薛寒。”
  薛全盯了秋蘅一瞬,笑了:“秋蘅,你现在是重犯,岂是想见谁就见的。”
  “我有孕了。你不让见,等虞贵妃再召见我,我就告诉她。”
  “你再说一遍?”薛全声音猛地拔高。
  秋蘅勾唇:“薛寒要当爹了,你要当祖父了,现在能见他了吗?”
  第269章 骗你的
  秋蘅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理解“计划不如变化”的意思。
  她相信薛寒。
  相信哪怕他们没有机会沟通,当薛寒知道她身陷内牢,定会为救她出去而努力。相信薛寒会查明虞贵妃与陶然楼之间的猫腻。
  可当发现虞贵妃就是养父母走失的女儿,她等不了了。
  她现在就要知道虞贵妃到底是不是细作,只有截获炙鸭的薛寒才能给她答案。
  “薛公公。”
  呆若木鸡的薛全猛地回神,做贼般飞快环顾左右。
  还好,还好,他都是单独见秋蘅,没有旁人听见。
  “你,你真的有——”薛全罕有结巴了一下,后面的话说不出口。
  秋蘅正色点头:“有。”
  薛全后退一步,犹不敢信:“你该不会为了见薛寒,故意糊弄我?”
  “薛公公,你觉得哪个未出阁的女子会拿这种事糊弄人?”
  薛全只觉天雷滚滚,劈得他头晕目眩,最后只挤出一句“你等着”,就快步走了。
  “叫薛寒来见我。”
  薛全就等在内牢外的值房中,一会儿来回走几步,一会儿坐下,从没觉得等人这么难熬。
  门口终于传来动静,薛寒赶了过来。
  “父亲——”
  “你们都退下。”
  随着门关好,屋内没了外人,薛全箭步冲过去,打了薛寒一巴掌。
  “混账东西,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薛寒心知这个时候叫他过来肯定有要紧事,却没想到一来就挨了一耳光。
  “父亲这话何意?”
  “你有脸问,我都没脸说!”薛全咬牙切齿,想想牢里还有个威胁他要把未婚先孕的事到处嚷嚷的秋蘅,就想吐血,“跟我走。”
  薛寒满心疑惑,只好默默跟着薛全走,见是往内牢中去,心头一喜:“父亲是带孩儿去见阿蘅吗?”
  先前养父疾声厉色,逼着他保证不去见阿蘅,为何会改了主意?
  薛全猛地停下,目光要是能化为实质,能在薛寒脸上划两刀:“闭嘴跟着!”
  在昏暗森然的甬道中走了一会儿,到了关押秋蘅的地方。
  “进去吧。”忍怒挤出这句话,薛全把看守的狱卒支远。
  薛寒快步走了进去,就见秋蘅低着头,席地而坐。
  昏暗的牢室中,她的表情晦暗莫名,竟有种咫尺天涯的距离感。
  这感觉令薛寒心头一紧,上前一步:“阿蘅。”
  秋蘅抬头起身,视线落在薛寒一侧脸颊上,不由心虚:“你挨打了?”
  “没有,怎么会。”薛寒脱口否认,对上少女了然的眼神,轻咳一声,“阿蘅,你知道我养父为何突然带我来见你吗?”
  “我逼他的。”
  薛寒目露错愕。
  养父除了对今上忠心耿耿,对其他人可是不假辞色。
  “咳,我说有了你的孩子。”
  薛寒如遭雷击:“有了我的……孩,孩子?”
  怎么有的?!
  薛寒登时慌了,拼命回忆在西姜受伤昏迷时的情形。
  那种情况他应该不能——视线情不自禁下移,落在秋蘅小腹上。
  秋蘅:?
  她骗薛全的,怎么薛寒看起来也有点相信的样子?
  “我骗他的。”秋蘅狐疑看着薛寒,“你看我肚子干什么?”
  薛寒默了默,随后一脸复杂:“阿蘅,这种谎还是不要说,对你不好……”
  他那一巴掌倒是挨得不冤。
  “达到目的就行了,我看你养父特别怕被人知道的样子。薛寒,我急着见你,是刚刚意外发现虞贵妃是我养父母多年前走失的女儿……”
  有秋蘅骗薛全要当祖父的事在先,薛寒居然不觉得虞贵妃是秋蘅养父母的女儿是多么惊人的事了。
  “昨日的炙鸭,有收获吗?”秋蘅低声问。
  薛寒很快反应过来,秋蘅急于知道的是虞贵妃有无问题。
  他沉默了一瞬,没有隐瞒:“从炙鸭中找到了一粒药丸,我让徐伯检查过,是解毒丸……”
  秋蘅本就只存着一丝侥幸,听到这个结果,完全在意料之中。
  “所以说,虞贵妃是受药物控制,为人做事?”
  薛寒颔首:“今日一早,玉宸宫一名叫青黛的宫女去了陶然楼。通过盯着她,摸到了一条大鱼……阿蘅,你安心在这里待上几日,等把那条大鱼收入网中,你就能出去了。”
  解毒丸既然是按月需要,掌握着解药的人才是最关键的。把那个人弄到手,才有和虞贵妃谈条件的筹码。
  秋蘅微微点头,陷入了沉默。
  “阿蘅,你在为虞贵妃的身世苦恼?”
  秋蘅坦然承认:“是。养父母待我恩重如山,而虞贵妃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养母临终前渴盼着我们能相遇,相认。薛寒——”
  薛寒静静望着面色苍白的少女,鼓励她说下去。
  “我有些怕。”在薛寒面前,秋蘅没有掩饰此刻的脆弱,“我怕我和养母心心念念的宝珠姐姐拔刀相向,你死我活。”
  上天好像觉得她背负的重担还不够,要她面对这样的难题。
  “阿蘅。”薛寒抬手,轻轻抚了抚少女的脸颊。
  她的脸颊有些凉,凉得他心疼。
  “别怕。”薛寒把秋蘅拉入怀中,轻轻拥着她,“你不是说虞贵妃对走丢前应该有些记忆么,而她作为细作一直受制于人,未尝没有策反她的机会。”
  秋蘅双手环抱薛寒的腰,靠着他胸膛。
  他的心跳那般有力,令她心安不少。
  “但愿吧。”
  重重的咳嗽声传来。
  薛寒放开秋蘅,转过身,看到一张黑如锅底的脸。
  “寒儿,你该走了。”薛全绷着脸赶人。
  “阿蘅,把自己的安全放在首位。”薛寒叮嘱一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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