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山月 第206节

  肖叔回到门房,叹了口气。
  他也不想操媒婆的心,可少将军眼看就二十了。
  他还记得战场上的小少年,都说是被权宦送来混军功的,那时大家面上不敢说什么,背地里没少瞧不起。那孩子一副不畏死的劲头,一刀又一刀,为自己挣来了尊重与战功。
  他的腿就是战场上废的,那点恤银只够一年生活,是少将军给了他安身之所。
  世人眼中,那孩子是隐相养子,是皇城使,薛大人,但在他心里永远是少将军。
  少将军什么都好,就是缺一个媳妇。
  秋蘅不知薛寒早早回去让肖叔生出多少可惜,回到伯府往老夫人眼前打了个晃,黄昏时又悄悄溜出去了。
  街上积雪皑皑,行人寥寥,凛冽寒风吹得酒旗猎猎,灯光渐渐亮起。
  带着帽兜遮掩住眉眼的秋蘅步履匆匆,叩开了一处院门。
  开门的聂三娘喜出望外,忙把秋蘅拉进屋。
  “六姑娘,可算等到你来了!”
  “陶大哥他们都在家吗?”
  “在呢。知道六姑娘出狱,我们合计着这两日你肯定会来一趟,就没到处跑。”
  “那让他们过来吧。”
  很快陶大三人过来了。
  陈三激动得手脚无处安放:“六姑娘,我们劫狱的计划都快定好了,没想到你就出来了!”
  秋蘅:“……是我出来太早了。”
  聂三娘踹了陈三一脚:“胡说什么呢。六姑娘平安出狱,是天大的好事。”
  陈三挠挠头:“我就是见到六姑娘近在眼前,太高兴了。六姑娘你不知道,那日你从宫中出来,我们也在人群里呢。”
  秋蘅莞尔:“我知道。”
  陈三愣住:“六姑娘看见我们了?”
  “不用看见,我也知道你们会在呀。”
  秋蘅说得平淡,陈三却险些掉眼泪,忙别开脸去。
  聂三娘默默翻个白眼。
  陈三这冲动爱哭的性子看来是改不了了。
  “六姑娘是不是想问福王的情况?”陶大开口问。
  秋蘅点头。
  她明日会去福王府,今日问问福王情况,说不定有用处。
  “福王府我们进不去,只能在外盯着,福王去过的地方让三娘记下来了。”
  聂三娘把一个小册子递给秋蘅。
  秋蘅翻开来看,册子上按日期记录了福王去过的地方,茶楼、酒肆、勾栏、道观……有的详细记录了同伴身份,有的只记录了人数,还有一些只有地点。
  福王常去的茶楼有三四处,其中去陶然楼是最多的,但从记录看不出特别之处。
  秋蘅视线停留在道观上,喃喃:“灵微观。”
  陈三笑道:“这灵微观每日香客很多,倒是为跟踪福王提供了方便,我还在观外叫卖过。”
  刘二开口:“福王去灵微观,多是见妙清真人。”
  “我看册子上的记录,福王见妙清真人时大多有旁人在。”
  刘二道:“是,那妙清真人深受贵人推崇,福王往往约上数位朋友听其讲经论道。我留意了一下,围着妙清真人的大人物还不少……”
  秋蘅带着小册子回了伯府,把上面所记烂熟于心,转日一早和老夫人说了一声,乘车前往福王府。
  邀请秋蘅的是容宁郡主,那日去探监的秀琼早早等在门口,一见马车停下就迎上去,亲自扶秋蘅下车。
  “县主来了,我们郡主一直等您呢。”
  “殿下最近怎么样?”
  秀琼面露苦涩:“郡主自回了京城就少言寡语,今日县主过来才精神些。”
  穿过重重月亮门,进入屋中,秋蘅见到了容宁郡主。
  容宁郡主比在西姜分别时更瘦了,脸色苍白如雪,似是随时能被风吹走。
  见到秋蘅,她沉寂的眼中有了亮色,一把抱住秋蘅:“阿蘅,你回来太好了!”
  她都想好了,若皇伯父不放过阿蘅,她就去皇伯父面前自尽。
  九死一生,无数牺牲,才回到大夏,回到家,她绝不接受把阿蘅再送去西姜的荒唐结果。
  第249章 暗箭
  秋蘅也难掩激动:“嗯,回来了。”
  从放眼皆是西姜人的西姜王宫,到景物依旧的福王府,她做到了想做的事,带回了想救的人,如何能不动容。
  这样的重逢,当浮一大白。
  “殿下瘦了许多。”
  “阿蘅也瘦了。你还是叫我郡主吧,郡主听着顺耳。”
  每一声“殿下”,都提醒着她去当和亲公主的那场噩梦。
  她回来了,但她知道那场噩梦带来的阴影不会消失。
  比如父王,现在对她慈爱更甚,她却忍不住怀疑那副慈父面容下的样子。
  还有她的兄长们,口口声声的心疼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为何她回京的路上见到的是凌云堂兄派去的护卫,而她的三位兄长明知皇伯父对她刺杀西姜王的态度不善,却什么都没做?
  她以为千难万难回到家,会是劫后余生的庆幸,结果不是的。
  她无时无刻都在怀疑,都想发疯。
  见到阿蘅,那颗饱受煎熬的心才突然平静了。
  容宁郡主倒了一杯酒递给秋蘅:“敬我们都活着。”
  秋蘅举杯相碰:“敬我们都活着。”
  热酒入喉,驱散了寒意。
  容宁郡主再举杯:“阿蘅,这一杯敬你。”
  她没说敬什么,秋蘅也没自谦推辞。两杯酒相碰,一饮而尽。
  秋蘅提出告辞时,容宁郡主执意要把她送到大门口。
  雪未停,屋檐廊顶白雪覆盖,皑皑生光。
  福王迎面走来,视线落在秋蘅面上。
  秋蘅微微屈膝:“见过福王。”
  “随云县主来找容宁玩啊,怎么不多坐坐?”
  “来了好一阵了,再不回去家人该念了。”
  “以后常来。”
  客气过后,福王看向容宁郡主:“天冷,送过随云县主就赶紧回屋,省得着凉。”
  “知道了。”
  福王对女儿冷淡的态度一副不往心里去的样子,无奈笑了笑,从二人身边走过。
  秋蘅嗅到了清烈香气,是道观最常用的降真香,
  “阿蘅,怎么了?”
  “刚刚令尊走过,闻到了降真香,品质不错。”
  容宁郡主一笑:“我都忘了,阿蘅你是香道高手。家父应该才从灵微观回来,衣裳沾了道观的香。”
  “皇家道观是玉昭观吧,这灵微观好像更受推崇。”
  “以前家父常去玉昭观,应该就是妙清真人来了之后,就多去灵微观了。据说妙清真人擅炼丹,我对这些不怎么关注,听母妃提过几句。”
  擅炼丹——秋蘅心头一跳,立刻想到了史上服用“灵药”而死的靖平帝。
  莫非薛全献给靖平帝的“灵药”,就是出自妙清真人之手?
  从目前得来的讯息,对妙清真人推崇备至的显然不只福王,还有不少信奉道教的京中权贵。
  这其中,有没有薛全呢?
  “郡主留步吧,我上车了。”
  容宁郡主停下,犹豫了一下问:“阿蘅,以后我能常邀你来玩吗?”
  秋蘅露出个笑容:“当然。”
  薛寒刺杀福王的原因如迷雾,若能常来福王府,自是求之不得。
  上了马车,秋蘅闭目琢磨着年后打算。
  山间野观要去,灵微观也要去,还有先生可能在的那些道观,有时间都要走一遍……
  平稳行驶的马车突然一晃,急促的嘶鸣声中,马车横冲直撞起来。
  秋蘅扶着车门探头望去,就见拉车的骏马发疯急奔,任张伯拼命拉着缰绳呼喝都不起作用。
  秋蘅一眼看到了惊马后臀处插着的羽箭。
  不是意外!
  前方一辆马车迎面而来。
  “让开,快让开!”张伯声嘶力竭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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