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山月 第164节

  “我自己来吧。”秋蘅去拿薛寒手中炭条,抓着炭条的那只手下意识捏得更紧。
  秋蘅先是不解,突然灵光一闪,意识到什么。
  他该不会又想——
  正胡乱想着,薛寒却把炭条往秋蘅手中一塞,故作平静解释:“我没画过。”
  秋蘅哭笑不得,捏着炭条对着水盆描描画画,最后捻了一些黑灰涂抹在脸上。
  “还行吗?”
  薛寒颇为意外:“不仔细看,分辨不出来。”
  秋蘅弯唇:“看来手艺没生疏。”
  那十年里夏人难,大夏女子难上加难,她在外行走几乎都以男装示人。
  “阿蘅以前常扮成男子?”
  秋蘅眼神微闪:“年少时调皮,觉得扮男装有意思。”
  “肤色涂得不太均匀。”薛寒指出小小瑕疵。
  秋蘅睨他一眼:“这里镜子都没。”
  “我帮你弄一下。”薛寒抬手,指腹轻轻拂过秋蘅脸颊。
  秋蘅屏息一动不动,默默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他很高,肩膀却还是少年人的单薄,清凌凌的眼神收起了平日锋锐,温柔专注。
  秋蘅突然有些开心。
  好像被繁重课业压着的学子,偶尔发现窗外枝头停留着漂亮的鸟雀,明知不应该,却忍不住分去心神。
  薛寒真好看。
  “好了——”对上秋蘅的眼神,薛寒愣住。
  阿蘅为什么这样看他……
  “薛寒。”
  “嗯。”薛寒回应。
  “你要不要……学学画眉?”
  秋蘅说完,不等薛寒反应,快步走出去。
  胡四见秋蘅出来,大为震惊:“六姑娘?”
  “像吗?”秋蘅笑问。
  “像!”胡四猛点头,往内张望,“我们大人呢?”
  红豆糕扮成这个样子肯定有事去办,却不见大人出来,莫非是让他陪着去?
  第195章 乱葬岗
  胡四还在向内看:“六姑娘装扮成这样有什么事啊?大人不去吗?就咱们两个?”
  薛寒出来,正听到胡四最后一个问题:就咱们两个?
  “大人。”
  薛寒语气淡淡:“走吧,去香沙河。”
  “是。”胡四迈出一步猛然顿住,看看秋蘅又看向薛寒,“六姑娘也去?”
  薛寒“嗯”一声。
  胡四暗暗摇头:带着心上人逛青楼,大人也是独一份了。
  正是下午,香沙河畔那些小楼静静矗立,鲜少有人进出。
  薛寒来到买下苏嬷嬷的那家青楼,向老鸨亮明身份:“皇城司。”
  老鸨吓白了脸,勉强堆出笑容问:“大人有什么事?”
  “罪臣方元志家中一位姓苏的嬷嬷被你们买下,前几日溺水死了?”
  老鸨神色一僵,忙道:“她想不开寻了短见,不关我们的事啊——”
  薛寒抬手阻止老鸨说下去:“方元志与齐人勾结,他家中仆妇横死,皇城司要了解一下情况。你不必紧张,问过后没有异常,不会耽误你们做生意的。”
  “是,是,大人尽管问。”
  “苏嬷嬷来到你们这里反应如何?”
  老鸨犹豫了一下。
  胡四喝道:“我们大人问你,你就照实说,你要没害人怕什么?要是撒谎,自己掂量掂量。”
  老鸨这才老实说了:“刚来的时候不愿意做事,还拿鼻孔看人,被奴家几个嘴巴子下去就老实了,后来调教楼中丫头还挺勤快用心……”
  薛寒又问当日被苏嬷嬷教导的两个小姑娘。
  “苏妈妈十分严厉,稍微不合她的要求,就拿长针扎我们……”小姑娘哽咽着掀起衣袖,露出手臂上一片红点。
  另一个小姑娘抽泣着说起那日的事:“苏妈妈罚过我们,要我们继续练站姿,就出去了。”
  看到苏嬷嬷出门的是一位粗使丫头:“苏妈妈白日都会出去走一走,当时就她一个人,正是大家休息的时候……”
  青楼妓馆作息与寻常人颠倒,白日冷清,夜里热闹。
  “自苏嬷嬷来了你们这儿,有没有人找过她,或是打听过她?”
  老鸨摇头:“没有。”
  “带我们去看看发现尸体的地方。”
  薛寒发话后,老鸨亲自领路,走到一处停下来:“那日就是在这里发现的。”
  这两日天气更冷,河面已结了冰,白花花一片晃人眼睛。河边数不清的脚印有深有浅,层层叠叠,十分凌乱。
  “苏妈妈的尸体呢?”
  “这——”老鸨犹豫了一下,顶着薛寒淡漠的眼神,吭哧道,“草席卷着丢到乱葬岗去了。”
  问清具体位置,胡四警告老鸨:“皇城司过问的都是要案,不许对旁人多嘴。”
  “是,是,奴家绝不乱说。”
  离开香沙河,见薛寒直接往乱葬岗的方向走,胡四忍不住问:“大人,六姑娘还去啊?”
  又是青楼,又是乱葬岗,大人难不成把红豆糕当手下用了?
  秋蘅指指自己的脸:“折腾半天,只去一个地方岂不亏了。”
  胡四:“……”吃亏是这么算的吗?
  三人赶到乱葬岗,放眼望去白骨累累,陈尸数具,好在滴水成冰的天气,味道尚能忍受。
  一只大黑耗子突然窜过,把胡四骇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察觉不对,低头看到踩着一截手臂,飞快跳到一旁。
  “不是人来的地方啊!”胡四忍着恶心欲哭无泪,再看薛寒和秋蘅一个面不改色一个云淡风轻,一下子沉默了。
  合着他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
  “在这里。”薛寒拿木棍扒开已经松散的草席,露出里面的尸体。
  秋蘅看了一眼:“是苏嬷嬷。”
  “胡四,你叫陈仵作来一趟。”
  胡四离开后,薛寒指指来时路:“去那边等吧,这里不适合久待。”
  秋蘅点点头。
  二人走到上风口,顿觉呼吸顺畅许多。
  “苏嬷嬷借着调教人发泄怨气,不像是会自杀的。”秋蘅望着那卷草席,语气冷漠。
  都沦落到青楼了还欺辱更弱势的人,苏嬷嬷的恶刻在骨子里,死不足惜。
  “是不太可能自杀。陈仵作很有经验,等他来了看看。”
  “薛寒,要是苏嬷嬷死于谋杀,你说会是什么人呢?”
  风有些大,秋蘅拢了拢微红的指尖。
  薛寒拉秋蘅走到避风处,松开她的手:“倘若是被人谋害,而香沙河那边没有线索的话,只能先调查方家女眷、仆役如今情况,再盘问苏嬷嬷与哪些人结过仇……”
  “那太兴师动众了。”
  薛寒没有否认:“除非有目击者,不然确实不太好查。方家人目前自顾不暇,外面的人对苏嬷嬷下杀手,寻仇报复的可能不大,更像是——”
  秋蘅接话:“更像是苏嬷嬷知道什么秘密,盘问过后灭口?”
  薛寒看着秋蘅,眼底情绪涌动,声音却冷静:“阿蘅,苏嬷嬷知道的……是你的秘密吗?”
  如果苏嬷嬷死于谋杀,方家出事前与苏嬷嬷打交道最多的外人就是阿蘅了,是有人怀疑阿蘅什么吗?
  阿蘅也是这么想,所以找他调查?
  “薛寒,你也觉得苏嬷嬷的死很可能是冲我来的?”
  薛寒一时没有回答。
  关心则乱,他反而不能轻易给出答案。
  胡四带着陈仵作来了。
  “大人。”
  薛寒微微颔首:“劳烦陈仵作。”
  陈仵作细致检查过,回禀情况:“没有明显外伤,但在后脖颈处有几道较深痕迹,看起来像是——”
  胡四心急问:“像是什么?”
  “死者符合生前溺水,后勃颈处出现的深痕,推断很可能是有人抓着她后脖颈,按入水中溺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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