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山月 第22节

  落锁后的宫中,正是载歌载舞之时。
  熏香袅袅,舞姬妖娆,听了急报后的靖平帝豁然起身,往外而去。
  陪在帝王身侧的虞贵妃脸上露出惊讶来:殿前都指挥使韩悟死了?
  这一夜,不知多少人难眠。
  翌日一批批禁兵衙役出现在街上,管控了城门,奔波于城外,惹得百姓人心惶惶,各种猜测。
  永清伯府,一辆马车停在垂花门外,车夫老张见芳洲扶着头戴帷帽的六姑娘来了,忙从车上跳下来问好。
  头戴帷帽的少女颔首回应,由芳洲扶着上了马车。
  王妈妈把一包红豆糕塞给车夫,挡住上下车处:“最近总是麻烦你,快尝尝芳洲做的红豆糕。”
  车夫笑容满面:“太客气了,为主子们做事不是应该的嘛。别的不说,芳洲做的点心是真好吃……”
  二人说着话,芳洲喊了一句:“青萝你快点儿。”
  王妈妈等车夫吃完一块红豆糕,笑道:“那我也上车了。”
  车夫把剩下的红豆糕往怀中一塞,扬起马鞭。
  车厢中,静得令人窒息。
  芳洲掀起车窗帘一角,悄悄往外看,看到那些气势汹汹的官兵,一颗心跳得飞快。
  这时候,韩悟遇刺身亡的事还没有大范围传开。
  芳洲捏了捏手心的汗,各种乱想:姑娘杀了韩子恒吗?姑娘成功躲过了搜查吗?姑娘会如约出现在定好的地方吗?
  好在出城是顺利的,守城门的官兵把精力全都放在了进城的车马行人上。
  这就是姑娘叫她今日去大福寺的原因啊——恍悟后,芳洲突然有了信心。
  马车离城越来越远,离约好的地方越来越近。
  “张伯,停一下,姑娘想透透气。”
  “好嘞。”车夫把马车停在路边。
  芳洲扶着少女下车,王妈妈又拉着车夫聊起来,不让他留意到下车的究竟几人。
  山林幽静,树木参天,芳洲二人来到一棵树冠如盖的大树旁。
  如这样的树在这山林中不算什么,但它旁边却生了一株京城地界不太常见的半年红。
  到了约定的地方,芳洲不敢喊,拉着少女的手左右张望。
  上方传来动静,二人齐齐抬头,就见一人顺着树干滑下来。
  芳洲先是一惊,待看清那人的脸,面露喜色。
  是姑娘!
  秋蘅示意二人不要出声,上手就开始脱衣裳。
  芳洲身边的少女把帷帽取下来,车夫眼中的六姑娘原来是青萝。
  青萝与秋蘅身形相似,冷香居的丫鬟们眼热姑娘对青萝的亲近,以为是青萝的性子讨了姑娘的喜,却不知这才是真正原因。
  青萝也把外面的衣裳脱下,里面直接穿着与芳洲类似的侍女服。因为出门就带着帷帽,发髻就是自己常梳的样式无需换。
  车夫与王妈妈聊了会儿,觉得时间有些久了,下意识往芳洲二人离去的方向看了看。
  姑娘家说去透透气,其实就是委婉说要去方便,但这深山老林离开久了还是有些担心的。
  “芳洲和青萝都陪着呢——”王妈妈伸手一指,露出笑脸,“那不是回来了。”
  头戴帷帽的秋蘅走到近前,对嘴唇微颤的王妈妈点了点头,由芳洲和青萝一左一右扶着进了车厢。
  第27章 全身而退
  车厢中,芳洲、王妈妈,乃至青萝,都有一肚子话要说,可真的面对秋蘅,反而开不了口了。
  姑娘昨夜为何不在冷香居?为何出现在城郊?是怎么离开伯府的?
  到现在,王妈妈与青萝还觉得像在梦里。
  秋蘅把帷帽一摘,神色平静:“青萝,帮我梳梳头发吧。”
  随着她这一开口,车厢内凝固的气氛才活了过来。
  青萝慌忙应一声,从靠车壁放的箱笼里取出木梳,为秋蘅梳头。
  少女的头发浓密黑亮,长至腰际,随着一下一下梳顺,青萝忐忑的心也安稳下来。
  她只是一个小婢女,被大太太随便安排进冷香居,当时在伯府下人眼中与被发配了无异,也是她这样没后台的小丫鬟正常的去处。
  谁知在冷香居的短短日子成了她最开心的日子,到现在甚至越来越多的人羡慕她天天能吃到芳洲做的点心。
  她不知道姑娘做什么去了,但她知道她的好坏已与姑娘分不开。
  青萝手巧,很快为秋蘅绾好发髻,戴上珠钗。
  王妈妈则拿打湿的帕子为秋蘅擦脸净手,一眼瞥见衣袖滑落后手臂上的细细伤痕,手不由一顿,动作越发轻了。
  “今日不在大福寺久留,上了香我们就回。”
  秋蘅一副闲话家常的语气,令王妈妈与青萝生出了一种她们是一起从伯府出发的错觉。
  王妈妈抬手,“啪”打了自己一下,对看向她的三人尴尬笑笑:“有个蚊子。”
  疼,不是癔症。
  芳洲拿出了栗糕:“姑娘,吃块点心垫垫肚子。”
  秋蘅接过栗糕,慢慢吃起来。
  王妈妈和青萝吃到栗糕的香甜,紧绷的心也渐渐放松了。
  大福寺到了。
  秋蘅带上帷帽下了马车,知客僧迎上来。
  几次来大福寺,知客僧对这位秋六姑娘很有印象了,劝道:“今日一早有官兵来寺中寻人,女施主不如改日再来,免得被惊扰了。”
  “这样吗?”掀起遮面轻纱的少女露出为难神色,“可来都来了……那我上了香便走。”
  随着知客僧来到宝殿,秋蘅取香三支,在心中默念:佛祖慈悲,助我心想事成。
  她不信佛。
  她谢这位置刚刚好的大福寺,助她得偿所愿,全身而退。
  回城的路上,能看到一队队官兵策马而过,风声鹤唳。
  快到城门时,马车就难往前移动了。前方排起长长的队伍,接受入城检查。
  人们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在这样的氛围下无端紧张着。
  突然呼喝声由后方传来:“让开,让开,韩公子要进城!”
  秋蘅听到声音,掀起青色的帘子往外看,就见一队禁兵护着一人往城门口而去。
  那人形容狼狈,一副还没回魂的模样,正是韩子恒。
  城门吏急忙放行,目睹这一切的行人议论纷纷。
  “韩公子是谁啊?怎么直接就进去了?”
  “今日进城这么严,该不会与他有关吧?”
  ……
  秋蘅听够了,扶着青布帘的玉白手指轻轻松开,车厢中的光线瞬间暗了暗。
  韩公子啊,是殿前都指挥使韩悟的独子,韩子恒韩衙内——坐于车中的少女在心中给出答案。
  队伍缓缓上前,城门如不知餍足的兽口,把世人吞入其中。
  终于轮到了永清伯府的马车,车夫禀明身份:“我们姑娘去大福寺上香回城。”
  “车里的人都下来。”
  从一大早城门打开就是宽出严入,城门吏不知遇到多少富贵人家的车马,完全没有通融的意思。
  韩都指挥使遇刺,可是今上亲自盯着的事,谁来了都不怕。真要发现行刺的歹徒,那是天大的功劳。
  “差爷,我们姑娘还小——”
  “别废话!”
  随着城门吏的斥声,素青的车门帘掀开,圆脸的婢女脆生生道:“这就下来了。”
  她说完先下了马车,接着又一个婢女打扮的小丫头下来,二人伸手扶头戴帷帽的少女下了车,最后是王妈妈跟出来。
  “嚯,人还坐了不少。”城门吏探头往车厢内看了看。
  车厢中空无一人,案几、箱笼等皆是小巧玲珑,不可能有藏人之处。
  城门吏本来也没想过能从一位贵女的马车中发现歹人,看过后视线转向秋家一行人,最后落在头戴帷帽的少女面上。
  少女穿着青色裙衫,素净深沉的颜色无端让人觉得沉静稳重。
  她个子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可与矮一些的男子相比。
  城门吏一抬手:“麻烦姑娘把帷帽取下。”
  这样的严格,他简直为自己的负责而自豪了。
  “差爷,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是轻柔悦耳的女声。
  “职责所在,还请姑娘配合,不要耽搁了后边进城的人。”城门吏一脸凛然。
  大家贵女呢,平日出个门遮遮掩掩的,今日正好光明正大看个过瘾。
  少女以沉默表达了小小不满,终于抬手把垂下的纱巾往上一掀,露出一张素净清丽的面庞。
  十五岁的少女,不涂脂粉也是美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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