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说到这儿秦般般顿住,又立刻换了话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路上顺利吗?在澜州……”
她还记得澜州发了大水,这段时间愁得是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睡觉都是陈三喜被大水冲走的噩梦,吓得她猛地惊醒,冷汗涔涔,后背衣衫都湿透了。
陈三喜解释道:“我们运气好,那几日连天暴雨,我们怕行船出事,就拖了几天,哪知道没多久就把江边的堤坝冲毁了。之后再走也不敢走水路,水上风雨大,我们这一行也没有驶船的老把式,江上更险,也因此慢了些行程。”
秦般般点头,那边的方流银也说道:“回来就好!我家般般前段时间听说澜州发了大水,可担心坏了。”
秦般般不好意思地回头看了方流银一眼,不敢再瞧陈三喜,小声嗔了一句:“老师!”
陈三喜不动声色看了秦般般的后背一眼,又望向方流银,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而是道:“方大夫,我有个师兄生病了,这两日总是反反复复地发热,还请您看看。”
陈三喜并不是专门来找秦般般的,他是带着几个弟兄一起来的。
方流银赶忙站了起来,对着陈三喜说道:“那赶紧把人带进来吧。”
陈三喜点点头,又朝外招了招手,没一会儿两个彪壮的汉子搀着一个面红虚弱的镖师进来。
镖师浑身发烫,烧得脸通红,但人还有意识,此刻见了方大夫也是勉强笑了笑,说道:“这次也麻烦方大夫了。”
在方流银父母、丈夫还在时,何家镖局的镖师都习惯在回春医馆看病、看伤,哪怕后来方流银的父母、丈夫相继去世,回春医馆只剩她一个大夫,镖局里众位镖师的习惯还是没改。
看两个高大威猛的汉子把另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扶了进去,医馆外有人路过,不由好奇地停下来张望,也有恰好来看病的,也跟了进来。
方流银先让两个汉子把病人搀扶到简易木床上躺着,又上前给人把了脉,问了诊。
“是有些发热?除此外还有哪里不舒服?”
那病人恹恹答道:“还腹泻、呕吐,胃里也觉得烧得慌……还有、还有些头晕,干什么都没力气,持续了得有半个月了。我也算是精壮劳力,练武打拳不曾断过,这还是底子好才拖到现在。要换个人,只怕早病倒了。”
他是一边想,一边答,停停顿顿好半天才把话说完了。
腹泻?呕吐?又发热?
“哎呀!我听说隔壁龚州的昌平县闹了痢疾,也是又拉又吐,还高烧不退啊!那病可是传染的,听说那边已经陆陆续续有人染病死了!”
“这、这不会是从外面染了病回来的吧?!”
也不知是谁说了这样一句,原本几个站在医馆内等着排队看病的病人吓得一哄而散,只敢趴着医馆的大门朝内看。
还有人说道:“方大夫!这要真是痢疾,咱江宁府可留不得啊!会害了全府城的人!”
“是啊!是啊!我们可不想得病!我家里还有老人孩子呢!”
……
一听这话,陈三喜也吓了一跳。
都说隔行如隔山,陈三喜少年时算半个猎户,后来离了村子到府城跟着何宽学武,当起了镖师,对外伤倒还有些了解。
但他到底不是大夫,对疫病是完全不了解的,在此之前完全没有想过自己这师兄有可能是染了疫病。
要是知道,他怎么也不敢带回府城,带到回春医馆来啊!
就连陈三喜也面露惊慌,一时有些后悔带人来了医馆,要是不小心传给了般般……
思及此,他又连连退了好几步,站在墙根角落里,离秦般般远远的。
就连病人自己也白了脸,吓得咳嗽几声,也匆匆推开两个搀扶自己的弟兄,急得说道:“你们……你们也离我远点儿!这要是……”
话还没说完,方流银先说道:“不是痢疾。”
她先安了一众人的心,又挽起病人的衣袖,指着他手臂上的红疙瘩和几道挠出来的红指印,问道:“你这些是有多久了?”
病人还愣了一会儿,想了想才说道:“刚到澜州就有了。嗐……这是我的老毛病了,出远门就这样,师兄弟还笑话我不适合走镖呢!不过也只是身上发痒,起疙瘩疹子,也没旁的了。”
方流银点点头,又对着外面吓得变了脸色的围观群众说道:“这不是痢疾,痢疾身上不会长红疹。”
“应该是不习水土。”
“你原就有这个毛病,从前出了远门也会长疹子,只是没有这回严重。这次恰好碰上暴雨,又见澜州发大水,这气候、天气都不好,人本就容易生病,这才比从前严重许多,又是上吐下泻,又是发热不退。”
听了方流银的话,围在门外的病人们似乎放心不少,又纷纷说了起来。
“哦,原来是不习水土啊。”
“吓死了,我还真以为是痢疾呢!”
“是啊是啊!”
……
话是如此说,这些人却还是不放心,仍没敢往医馆进,有几个排队等着看病的病人已经绕远找了别的医馆。
方流银也没管他们,继续对着病人说话,“我给你开个方子,每天煎服三次,调理脾胃,分化湿浊,再拿罐药膏回去擦疹子,平日还可以用焦米煮水喝。下次再出远门要注意饮食,吃得清淡些,辛辣的、油腻的都要少吃,可以多吃些当地的豆腐。”
病人半撑起身体点了点头,但听到后面又觉得奇怪,疑惑问道:“吃豆腐?这也不是药啊,这里面有什么说头吗?”
秦般般拿了方流银开的药方子,正抓药呢,听到这话才帮着解释道:
“《黄帝内经》里说:‘五谷宜为养,失豆则不良’,这豆子是养人的,又可调和脾胃。其口感柔软,老少皆宜,又是性温不刺激、容易吸收的。吃当地土生土长的豆子和当地的水做成的豆腐,有益于适应当地的饮食,对脾胃的伤害最小。”
方流银满意地点头,说道:“就是这样的。”
说完,她又朝陈三喜招了招手,同他说道:“你们这趟出门的几个都来把个脉吧,也安安心。”
陈三喜还缩在墙角,哪怕听方流银说了不是痢疾,也不免担心。
还是秦般般上前把人扯了过去,又喊了其余几个汉子进来,挨个把了脉。
也是虚惊一场,几个汉子都是个顶个的壮。
“壮得像头牛,就放一百个心吧。”
方流银看穿了陈三喜的心思,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三喜这才松了一口气,秦般般也凑了上去,围着人转了两圈,左看右看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陈三喜,待会儿去我家吃饭吧!”
陈三喜被盯得好不容易散去温度的耳垂又烫了起来,却还是说道:“明日吧。今天刚回来,时候也不早了,我还得回去和师父、师娘报个平安。”
况且他身上又脏又乱,可不好意思踩秦家的院子。
秦般般也是终于看见陈三喜,太过激动,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今日的时辰已经不早了,若她贸然带着陈三喜回家,要是家里只准备了中午的冷菜冷饭,倒不好招待客人。
她也笑着说道:“应该的,应该的,是该先回去跟何叔、何婶婶报个平安!”
陈三喜继续点头,耳朵滚烫发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三喜!该走了!”
外头是师兄喊话的声音,几个镖师都出了医馆,就连生病的那个也被扶着出去了。
陈三喜看一眼秦般般,般般朝他笑,挥着手道:“去吧,去吧,明天到我家吃饭!”
秦般般笑得开心,一双眼睛圆亮有神,像是两颗沾了水的黑亮葡萄,水汪汪的。
想到葡萄,陈三喜下意识摸了摸胸口衣襟处,那里似乎还放了什么东西。
他并没有拿出来,而是朝秦般般点点头,也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出了医馆,被几个关系好的弟兄推搡着打趣。
但陈三喜对着秦般般以外的人可是厚脸皮,一张脸又冷又硬,像个大青石头,被调笑打趣也没什么情绪变化。
今日见着了陈三喜,秦般般心里一个大石头也落了地,安心在医馆里帮忙,一直忙到天边泛起靛蓝色才和方流银关店回家。
回去同家里人说了今日见着陈三喜的事,家里人都高兴,也不用秦般般先提吃饭的事,崔兰芳和柳谷雨先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