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诶,是嘞!”
两个妇人继续唠嗑拉话,只是话题从柳家食肆转到了陈巧云身上, 添油加醋说了不少。
……
到了衙门,陈巧云被官差推进大堂。
这妇人的胆子并不大,从来没有进过衙门,这时候被推得摔趴在地上,左看是一排手握杀威棒,凶神恶煞的衙役,陈巧云肩膀一抖又往右看,还是一排手握杀威棒,凶神恶煞的衙役。
陈巧云压着肩膀缩下去,趴地上不看抬头看最上面的案官。
案官立刻拍了惊堂木,喝问道:“堂下可是李家陈氏?”
陈巧云缩了缩脖子,开始发着抖磕头。
“是是是……是民妇,是民妇。大人……大人,民妇冤枉啊,民、民妇什么都没做过!”
案官又啪一声拍响惊堂木,吓得陈巧云跟着声音又是一抖,觉得汗毛倒竖。
“本官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开始喊冤?”
陈巧云哆嗦着嘴皮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来来回回嘟囔:“民妇冤枉啊……民妇冤枉啊……”
案官:“你再看看你身侧这人,你认不认得他?”
陈巧云依着案官的话看了过去,这才发现站在自己不远处的秦容时。
秦容时穿一件天青袍子,站在这官衙里仍然身姿挺拔如松,他看起来气质温和,身上带着一股很能迷惑人的温文书卷气,嘴角抿着一抹淡淡的笑。
见陈巧云看过来,他才略微偏了偏头,居高临下盯着跪趴在地上的妇人,微微颔了颔首,眸子里瞳仁黑亮。
“陈婶子。”
秦容时轻轻唤了一声,似乎还保持着礼节。
陈巧云:“秦、秦……”
她儿子常说秦容时厉害,考秀才是院试第一,在书院也很受各位夫子和院长的喜爱,就连学政大人都对他青眼有加。
陈巧云不信,觉得秦容时就是长得好,会读书,夫子们才喜欢。他才多大啊?哪有说得那么厉害!
可现在,她对上秦容时俯视下来的一双眼睛,眼眸乌亮,看起来仍然温润和气,但那双眼睛又像是有什么魔力,好像两口黑镜,一眼就能把你看穿、看透。
案官厉声道:“看来你是认识的。秦秀才告你行滥短狭之罪,你可认罪!”
陈巧云听不懂,她只觉得拗口,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认,连忙磕头求道:“民妇没有啊!民妇没有啊!大人明察啊!民妇……从来、从来没听说过啊……”
案官没有理会她,而是看向方才前去拿人的官差,以眼神询问。
官差立刻抱拳回答:“回禀大人,小人刚刚问过了!”
“这妇人承认自己卖的就是‘雪皮软酪’,也承认自己卖的‘雪皮软酪’与柳家食肆的一模一样!她东西还没卖完,小人全都带了回来。”
案官点头,立刻让人把东西拿上来,和秦容时带来的雪皮软酪对比。
秦容时带来的东西都装在小篮子里,又请人找陈巧云买的假货,也有从食肆带来的柳谷雨亲手做的雪皮软酪。
四个雪皮软酪放在油纸盒子里,圆滚滚又软软糯糯的,有白有粉,有的还撒了一层白晶晶的糖粉,或是淡绿的茶粉,瞧起来很漂亮。
而陈巧云卖的“雪皮软酪”,那真是两模两样了。
说是雪皮软酪,其实就是包了甜馅的糯米团子,倒也做得糯叽叽的,味道也多,有红豆沙馅的,也有红薯馅的。
只是比起另一盒雪皮软酪,模样不如它精致,也不如它雪白圆润,立刻高下立见。
陈巧云后知后觉明白了,是自己卖的雪皮软酪惹的事儿。
“大人……我、民妇……”
陈巧云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案官一拍惊堂木,又一次问道:“陈氏!本官桌上这些是不是你卖的‘雪皮乳酪’?你是否说过自己做的‘雪皮软酪’和柳家食肆的一模一样?”
陈巧云能说什么?
这些的东西就是从她的箩筐里拿出来的,是不是和柳谷雨做的雪皮软酪一模一样,这话官爷刚刚就问过了,都抵赖不得!
她还能说什么呢!
“民妇……民妇……”
案官又是重重拍了惊堂木,厉喝道:“是也不是!”
吓得陈巧云都快哭出来了,她磕头说道:“是……是民妇说的……这、我,民妇就是胡说的,胡说的……”
案官又问:“你可知何为‘行滥短狭之罪’?”
陈巧云摇头。
案官倒很有耐心地和她解释了一遍。
陈巧云听懂了,更是吓得脸白,面无血色,立刻汗流浃背。
“大人!民妇、民妇不知啊!大人!”
“民妇没读过书,字也不认得!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妇人,哪里懂这些!大人饶命啊!”
“民妇不卖了!民妇以后都不卖了!”
她说到这儿还看向秦容时,小心翼翼扯了扯秦容时的衣裳,小声说道:“二、咳,秦秀才,你帮婶子说句话啊。我和你娘从前关系多好啊,你看在她的面子上,替婶子说句话啊。”
秦容时没回答,甚至没有垂眸看她一样,只是伸手拽出被陈巧云拉扯的衣摆。
“肃静!”
案官又呵斥一声。
“陈氏,你可知柳家食肆今天被恶人挑事,铺子被砸了,还连累人也受了伤!就是因你卖假软酪闹起的!”
“今天就是秦秀才要告你!你坑害了人家,还指望苦主以德报怨,为你说话?”
“陈氏!你冒名假卖,犯行滥短狭之罪。按律法,该判三十杖刑或枷号游街!本官看你无知愚昧才犯下此货,又是弱质女身,就免你杖刑,罚枷号游街。”
“枷号游街”,可不仅仅是游街这么简单。
陈巧云从前也见过被罚枷号游街的犯人,是要穿单层囚衣,上木枷,脚戴镣铐,赤足游街。
江阳府很大,游街又是要走遍每一条街巷,足要整整一日才能走完。那天,几乎所有得闲的人都会来看热闹,次日就传得全城人都知晓了,那真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陈巧云吓得瘫坐在地上,直到衙役上前抓她的胳膊才回了神,又是一通磕头求饶。
案官说她无知愚昧倒也没错,陈巧云是真没想到这事儿竟然是违了律法的,她就是想占占便宜,好多赚些钱!
那周口街有家卖汤饼的,还吹是宫里传出来的手艺呢,但老板一家子都是乡下来的,不也是假的吗!
还有八宝坊卖酒的!缺斤少两,还往酒里兑水!不也是弄假嘛!咋不抓他们,就抓自己呢!
陈巧云又急又怕,真担心被拖出去游街,她是个好面子的人,真要她游街,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急起来又扯着秦容时骂。
“是你!是你害我!你一个读书人,怎么这么恶毒啊!”
案官也气坏了,只觉得刁民撒泼,又狠狠拍了好几下惊堂木,喊道:“快快!把这泼妇绑了,把嘴堵住,先下狱,明儿再拉出来游街!”
听听她说的什么话?为什么别人卖假酒就可以,她卖点儿简单点心就不行!
说得好像他徇私舞弊一样!
案官也气啊!
其实行滥短狭之罪可大可小,属于是民不举官不究,但她不就是被人告上衙门了吗!
她要是有证据,有本事,也能告别人啊!
陈巧云很快被人摁下,拿麻绳捆了手,又往嘴里塞了一团烂布。
她眼里流出泪水,满脸憋红,痛苦地摇着脑袋。
这时候,站在她旁边的秦容时又忽然抬手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说道:
“大人,古来就有如‘缇萦救父’之类的孝谈,《律令》中也有代亲受刑的记载。陈氏育有一子,已过二十。”
“她是无知愚蒙,可陈氏的儿子是读书人,已有秀才功名,还在象山书院读书。陈氏无数不通律法,但李秀才不是大字不识。”
“亲有过,为人子却不知劝谏,任其犯下大错,岂非大不孝?”
“大人,学生有一请。”
“此妇年衰,也确实不通律法,不如请其子代亲受罚?”
陈巧云听懂了,这小子是盯上她儿子了,立刻激动闹腾起来,手脚并用挣着,身子也扭了起来,如一条暴躁的泥鳅,哄着双眼怒瞪着刚刚说完话的秦容时。
一左一右站了两个衙役,反钳住陈巧云的胳膊,但两个衙役看她只是个妇人,并没有放在眼里,也心有轻视。可就是这份上轻视,陈巧云竟直接挣了出去,即使被捆住双手也歪着头朝秦容时狠狠撞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