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
这时候秦般般也带着方流银过来,方流银面色严肃,是挎着药箱一路跑来的。
一来就看到李有梁在门口来回踱步,嘴里还念念有词,什么菩萨、佛祖、玉皇大帝乱念一通。
他在门前来来回回走,把路都挡住了,秦般般往左他也往左,秦般般往右他也往右,气得秦般般抬头怒瞪他,抬手就猛推了李有梁一把。
“你眼睛被屎糊住了?!帮不上忙,也别添乱啊!”
年纪轻轻的姑娘,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把比她更高更壮的成年汉子推出去好几步,险些趔趄着跌下廊前的台阶。
方流银也冷冷扫了男人一眼,道:“生孩子的是你娘子,不是天上的神佛,你求他们有什么用?”
说罢,师徒两个也进了屋。
崔兰芳看到秦般般还愣了一下,下意识说道:“方大夫,我家般般还没出嫁呢,这怕是不妥当吧?您要是缺人打下手,我来啊,我这都生过三个了,我比她一个小姑娘懂得些。”
方流银没说话,只看一眼秦般般,似乎是要她自己做主。
秦般般瞪着眼睛,很严肃地说道:“娘,我能行的。”
崔兰芳还想说话,但方流银已经明白秦般般的决心,扭头道:“婶子,您帮我出去看看水烧好了没有。”
崔兰芳欲言又止,最后看了秦般般一眼,见女儿对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叹了一口气,也算是默许了。
出门端水,外出寻稳婆的陈巧云也回来了,带着稳婆急急匆匆进去。
柳谷雨和秦容时也不知道在屋外待了多久,只看到一盆一盆血水端了出来,屋内时不时传出女人痛苦的声音。
已于漏夜,屋内才终于响起一声婴孩猫儿般孱弱的哭声。
“生了!”
“生了!”
是陈巧云惊喜的声音。
柳谷雨和秦容时也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果然,没一会儿稳婆就出来了。
她开了一条门缝探出脑袋,脸上并不见太多喜色,眉头还紧紧皱着,但还是对着陈巧云、李有梁庆道:“恭喜恭喜,是一位小千金。”
陈巧云脸上的笑突然僵住了,仿佛一张完美的面具有了裂痕,咔嚓一下就碎开了。
她赶忙跑过去,不可置信地问道:“女孩儿?是个女孩儿?!”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是个女孩儿?我儿媳妇看过大夫了,都说是男孩儿啊!还开了保男的药,咋可能是女孩儿呢!”
她满脸地难以相信,抓着稳婆焦急问道:“是不是弄错了?这肯定是看错了啊!你再去好好瞧瞧,咋可能是个女孩儿嘛!”
蹲在屋檐下的李有梁已经冷静下来,他一句话也没说,只在得到消息后甩袖出了院子,大人孩子都不看,竟直接就走了。
柳谷雨皱着眉,与秦容时对视一眼,二人都若有所思地想着些什么。
稳婆接生几十年,看多了这样的场景,她有些厌烦地甩开陈巧云的手,不高兴地说道:“老婆子我还没瞎,是男是女还认得出来!”
话音刚落,屋里又传出般般惊慌失措的声音。
“产妇、产妇大出血了!”
稳婆一顿,下一刻就一把推开陈巧云,叹着气把门关上,又进去了。
柳谷雨和秦容时都变了脸色,下意识就站了起来。
原先还是柳谷雨抱着的银子已经换到秦容时怀中,小娃才两岁,早已经哭累了,此时已经窝在秦容时怀里睡了过去,红扑扑的脸蛋儿上还沾着泪水。
她受了惊,又呜咽着叫了两声,似乎是想要睁眼。
秦容时忙学着柳谷雨方才哄孩子的模样轻晃了起来,宽大手掌在娃娃的脊背上轻轻拍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月儿摇啊摇,摇过银河桥,小宝小宝,乖乖睡觉……梦里春蝶儿闹,夏蝉叫,秋天兜满稻,再给小宝做冬棉袄……”
柳谷雨的眼睛微微放大,有些吃惊地看着秦容时,见闹了两声的银子又睡着了,他才小声说道:“看不出来啊……秦容时,你以后有了孩子,一定是个好父亲。”
秦容时拍在娃儿脊背上的手并没有停下,甚至连头也没抬,只淡淡问:“谁给我生?”
柳谷雨还皱着眉,显然还忧心着屋子里头,此刻也是苦中作乐闲聊了。
他摸着鼻子尴尬说:“……那自然是你以后的娘子了。”
秦容时蹙眉,回道:“我不喜欢女子。”
柳谷雨又装傻充愣说:“那就是你未来的夫郎。”
秦容时这才偏头看向柳谷雨,盯着人看了许久,看得柳谷雨浑身不自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觉得如芒在背。
好一会儿后他才移开视线,蹙眉望向半掩的房门,没一会儿又见一盆盆血水端出来。
他看了许久才拧着眉说道:“产子不易,我不强求子嗣。我若有了夫郎,也只求做个好夫君。”
柳谷雨继续摸鼻子,悄悄往左挪,再往左挪,离秦容时远远的,嘴里还嘀咕:“才多大啊,就夫啊君的……”
又站了许久,屋里的人才终于出来了。
陈巧云还在哀哀念叨着“孙儿”“孙儿”,都没注意到有人出来了。
柳谷雨先迎了上去,急急忙忙问道:“大人怎么样了?”
稳婆累极了,只摆着手叹气。
柳谷雨脸色一变,又赶忙看向身后的方流银和秦般般。
般般或许是头一次见到这样血腥的场景,脸白如纸,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还是方流银叹着气道:“也是鬼门关走一遭,人是救了回来,但身子亏损得厉害,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养回来。孩子……以后只怕也不能再生孩子了。”
“啥?!”
死人一样呆坐在石阶上的陈巧云终于站了起来,慌慌张张跑过去拉住方流银的手,哭得老泪纵横,好不伤心。
“不能再生了?方大夫,这是真的?”
“天爷啊!这可怎么办啊!我李家要绝后了!”
崔兰芳在此时端着碗进来,刚进来就听到这句,她不高兴地看向陈巧云,第一次对她冷了语气:“你小声些,月芹在屋里听得见呢。”
说罢,她又看向方流银,再次问道:“方大夫,我刚回去煮了一碗红糖鸡蛋,她能吃吧?”
方流银看了一眼,点点头,但想了想还是叹着气说道:“她这身子红糖鸡蛋可补不上来,得是隔三差五的鸡汤、鸽子汤,黄芪、阿胶也得日日备着。”
她说话时意有所指看向陈巧云,显然是说给她听的,可陈巧云像聋了一般,仿佛受了巨大打击跌坐在地上,还在自言自语说:“我的孙儿啊……我的大孙子没了……”
方流银收回视线,叹气着摇头,崔兰芳也气恼,没再理会陈巧云,端着红糖鸡蛋又进了屋。
看陈巧云这样子,只怕也不会给她诊费了,方流银没急着找她讨要,只叹气提着药箱出门,走前又看向秦般般,见她三魂丢了两魂般,也不由有些心疼。
“你在家歇两天吧,不急着去医馆,我就先回去了。”
秦般般白着脸点头,送方流银出了门。
崔兰芳给孙月芹喂了一碗红糖鸡蛋,两个荷包蛋,加了红枣、枸杞,红糖也放得足。孙月芹实在没什么力气,吃完只看了一眼孩子就又昏睡了过去。
崔兰芳也叹气出了门,带着几个孩子回家去了。
第137章 府城市井37
几人回了家, 这时候天已经暗得厉害,只怕已经过了午时,月大如盘。
但或许刚经历了那样的事情, 一家人的精神头都很足, 全没有睡意。
崔兰芳唉声叹气着,她和陈巧云的关系更亲近些,和孙月芹到底隔了一辈,再加上她身怀六甲, 崔兰芳并不常见着她。
按理来说,她该站在陈巧云这头, 可经历了刚才的事情, 崔兰芳又觉得月芹那姑娘实在命苦, 陈巧云也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好。
“哎,你们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崔兰芳先扶着秦般般坐下,给女儿倒了水,看着她喝下去。
女孩儿的脸色仍然惨白,额头滚着细密的汗珠, 时不时还呕上两声, 显然是被生产时血腥的模样吓的。
她喝了半杯水才问道:“娘, 你生我和大哥、二哥的时候, 也遭了这么多罪吗?”
崔兰芳似没想到女儿会问出这样的话,顿了片刻才轻松说道:“哪有啊……你们兄妹几个都乖得很, 在娘亲肚皮里就知道孝顺, 没让娘吃苦头呢!生的时候也顺利!”
秦般般显然是不太行, 撇着嘴嘟囔:“我以后可不生孩子,疼也要疼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