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是天天吃呢!炖着吃、炒着吃、炸着吃,真吃腻味了!况且这些还是去年出的小鸡,正是生蛋的时候,要是运气好,一天能捡二十多个蛋!这时候杀了吃肉多可惜!”
确实是这个理,林杏娘家里也养鸡,一听也觉得可惜,哎哎叹着气,瞧这十多只鸡都觉得可怜了。
可她也确实不好意思收,还说道:“借了你家二郎的福,如今我家田地也免了税,哪好意思再收你家鸡啊。”
崔兰芳是个性子软绵的,但和林杏娘说话她要大胆许多,做事也由着本性,她直接拖着几笼鸡错开林杏娘进了她家院子,把鸡笼里的鸡放进她家鸡圈里。
又说:“哎呀,可别说这些见外的话!咱两家亲如一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还是你教我的呢!利索些,可别扯这些绕来绕去的!”
这倒把林杏娘说得哑口无言了,惹得趴门边看热闹的罗麦儿悄悄笑,笑声都惊着林杏娘了。
林杏娘一眼瞪了过去,伸手虚虚点她两下,骂道:“死丫头,又躲起来看你老娘笑话!”
罗麦儿吐舌头做鬼脸,还故意说道:“就看!就看!”
崔兰芳笑着看母女俩拌嘴,临走前又说:“夜里到我家吃饭,今儿又炖了鸡!”
林杏娘也瞪了过去,大声道:“吃!我拖儿带女来吃,吃不完的我还端回来呢!”
崔兰芳笑得更大声了,还说道:“给你端!都给你端!全端回去都成!”
说完她又叹了一口气,脸上虽是笑,可语气里也染了些不舍,“再过两天我们就出发去府城了,你也吃不着几回了。”
听了这话,林杏娘的眼眶也变红了,她是个寡妇,又是个泼辣好胜的性子,在村里其实也没啥交好的人家,唯一关系好的就是崔兰芳了,可如今崔兰芳一家也要走了。
哎。
她心里叹了一口气,却还是冲着崔兰芳“呸呸”两声,说道:“你可想得美了!你家过年不回来啊?不回乡、不祭祖啊?还吃不着几回,你可想得美!到了过年那几日,我天天上你家去吃!”
几句话又把崔兰芳哄得大笑,也跟着说:“吃!来吃!想吃啥我就煮啥!天天给你们炖鸡吃!”
两个老姐妹说了好一会儿话,崔兰芳才拖着空板车回去。
夜里,林杏娘果然带了儿女去吃饭,好丰盛的一桌,有鱼有肉,有菜有汤,大方桌子摆了十多盘菜,就是过年都没这么丰富。
两家人亲亲热热吃了一顿饭,两家人都知道,吃完这顿只怕好久都难有下顿了,可都没人提这话,面上都是笑。
吃完饭,林杏娘几人回了家,崔兰芳却收拾了好几碗好菜放进篮子里,还准备了一壶酒,柳谷雨都不知道她啥时候买的酒。
柳谷雨:“娘?这是做什么?”
崔兰芳看向他,眼里不知何时蒙上一层眼泪,水雾蒙蒙的,连声音都哽咽起来。
“我想着去坟地那边看看,这走了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我得去瞧瞧他们。今儿办了好菜,得给他们尝尝,还有二郎白天去打的酒!他爹好这口呢!”
这个他们说的就是“秦父”和“秦大郎”。
柳谷雨沉默无言,下一刻又一句话不说扭头回了屋子,没一会儿拿着一只油灯出来,都准备齐全才对着崔兰芳说道:“走!娘!咱都去!”
崔兰芳抹了一把泪,连声道:“好!好!咱一起去!”
第118章 府城市井18
上河村有一片坟山, 村里去世的人大多都埋在那儿,秦家人也不例外。
他们是夜里去的,山上荒草连绵, 都高出了膝盖, 耳边尽是虫鸣。
秦容时提着灯走在前面,右手还握着一根长竹竿,左右打着路边的荒草。夏天,山里、草里野蛇多, 这是先把蛇赶跑,免得它蹿出来咬人。
走了没几步就到了坟前。
秦家这两年赚了些钱, 秦父、秦大郎的坟茔都修过。
以前只是两堆不起眼的土包包, 连碑都是一块木牌牌, 风吹雨打得变色发霉。
可如今修得阔气,石头做的墓碑上刻了名字,还有用青石砌的坟头。
几人蹲坐在坟前,烧了纸、上了香,再把准备的饭菜端出来。
崔兰芳开始絮叨了。
“当家的, 你还不知道吧, 咱家二郎如今有出息了!中了秀才, 还是头名呢!他是个有本事的, 给咱家争了光!”
“还有谷雨……这孩子可聪明了,研究了个什么肥料, 地里的粮食直接翻了产, 都惊动了上面的官老爷!还派人下来送了牌匾, 赏了银子!可惜咱家大郎和他没缘分……”
……
和丈夫说完又和大儿子说,先说儿子考了案首,又说柳哥儿聪明, 得了州府大人的夸赞奖赏,似有说不完的话。
她说了好半天的话才站起来,又拍了拍两个儿女的肩膀,哽咽说道:“去,去给你们爹磕个头,说说话。”
秦容时、秦般般兄妹二人跪下,崔兰芳一哭,般般也跟着红了眼圈,又把娘亲刚才说过的话翻来覆去讲了一遍。
秦容时不擅长说这些,只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
柳谷雨蹲在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束口荷包,捧了一抔坟头土进去。
崔兰芳惊了,忙拉着问:“哎呀,这是做啥嘞?这不是你从前摆摊装钱的荷包袋子?平常可宝贝了,现在咋掏出来装泥巴,都弄脏了!”
柳谷雨不在意地拍了拍荷包外层的土,然后起身看向崔兰芳,将手里的东西塞进她手里。
“脏了还能在买,不稀罕。我们带一抔爹和大郎的坟头土,也带去府城,就撒在院内的园子里,之后种菜也好种花也好,也当咱一家人还在一处!”
崔兰芳喜极而泣,又是感动又是高兴!
她知道谷雨不是从小长在她家的,对去世的人没什么感情,尤其是大郎,虽曾是名义上的夫夫,可俩人都没见过面,如今做这些也都是为了他们这些还在世的。
崔兰芳高兴地连连说:“好好好!好孩子,你有心了!”
再看秦容时和秦般般,般般已经起来了,正背过身悄悄擦眼角的眼泪,眼眶子红通通的。
秦容时还跪在碑前,正对着秦大郎的衣冠冢。
他背对着众人,眼前只有一盏挂在松枝上闪着昏光的油灯,黄凄凄照亮前面的石碑。
秦容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低低垂着头,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沉在幽幽暗夜里,几乎与周围的黑黢黢融为一体,阴沉沉的夜色压在他的双肩上。
下一刻,他忽然俯下身朝着坟前磕了三个头,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这动静惊得崔兰芳回头望他。
“呀,你这孩子,又做什么呢!”
崔兰芳扶起撩着袍子要站起来的秦容时,又拍了拍他衣裳上的尘土,没好气道:“磕这么重做什么!生怕你大哥听不着呢?也不和你哥说句话,突然闹这一出,他还以为你有事求他呢!”
秦容时没说话,视线却不自觉移到身侧柳谷雨的身上。
崔兰芳叹了一口气,拿过一旁的长竹竿,又提着灯走到前面。
她声音低沉说道:“走吧,回吧。”
般般立刻攀上娘亲的胳膊,帮着提了灯,母女两个走在前面。
柳谷雨又看了秦容时一眼,也搞不懂他这是闹哪一出,但看到秦容时额头上印着一团泥巴印,不由觉得好笑。
他直接笑出了声,眸底迸出神采,好像一瞬间有最璀璨夺目的烟花在他眼睛里绽开。
柳谷雨一边笑,一边拿袖子拍去秦容时额头上的泥土。
“好啦,走吧!”
做完,他才扯了扯秦容时的袖子,拉着人跟上去。
走出两步,柳谷雨才依稀听到秦容时说了话,声音很轻,轻得风一吹就跑了,柳谷雨根本没听到。
“你说什么?没听清啊……哎呀,别悄摸着念经了,快走吧,娘和般般都走到前面去了。”
*
再过两日就是收拾东西了,秦容时又去镇上拜见了老师,临出发前听了半日训,拿到了那封引荐信。
午后和谢宝珠、李安元两个好友聚了聚,两人是下学后去找的秦容时,下馆子好好吃了一顿,秦容时和李安元都是话少的人,全程都是谢宝珠在说话。
“秦容时!你可真能耐!考了案首!哥如今在书院都仰着脖子走!”
“可惜了,你要搬到府城去!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再见面啊!你可忘了咱啊!”
“可记得写信!写信啊!别又给我寄些什么书啊题的!”
“信!要信!我要信!”
……
桌上,三人喝了一些酒,秦容时带着一身酒气回了家。